【败家子,这锅算是背上了】
日头西落,天色渐晚。
于家父子尚未回村,县里的消息便传回了韩家岭。
老少爷们一个个端着饭碗,蹲在土坡上一边胡噜噜地喝着稀汤一边听热闹。
“县里都传遍了,于老汉拉着一箱子假货拿到当铺,差点让衙门抓起来!”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叶小郎为了买那些瓶瓶罐罐,半个家底都砸下去了。”
“假的,都是假的!”传话之人笑嘻嘻地剔着牙,一脸的幸灾乐祸。
“孙子,该不是你编来哄爷们玩儿吧?”
那人把脖子一梗,扯着嗓子嚷道:“我要哄人,就是真孙子!当铺的朝奉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众人见他连誓都发了,终于信以为真。有看笑话的,也有惋惜的。
“啧啧,叶公攒下的半个家底,够咱们吃上好几年了。”
“岂止是几年?几十年都有了!”
“那于老汉如何了?真被抓起来了?”
“哪能呢,顶多是买卖黄了,朝奉嚷嚷两句吓吓人,不会真抓。”
“那还好,唉,他也不知道是假的呀!”
“这不废话么,若是知道叶小郎还会买么?又不是傻子。”
“保不准真是个傻的……”
“……”
这事儿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一夜的工夫就传遍了十里八乡,叶凡的“名声”也实实在在地打响了——不仅傻,还败家。
且说这天晚上,于家父子回来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三个人灰头土脸地坐在桌边,端着饭碗,眼神直愣愣的,饭菜一口都没往嘴里扒。
相比于他们的失魂落魄,叶凡却是淡定得很。
不得不说,对于原身上当受骗这件事他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满满一箱子竟没一个是真的。
他的好表哥呀,还真行!
于二郎把饭碗往桌子重重一墩,愤声道:“我去找那姓林的!”
他口中的“姓林的”就是叶凡的表哥,林生。林生的母亲和叶老爹是亲兄妹。
林生六岁那年林家遭了难,父母双双去世,叶老爹便把他接到身边来养。
林生在叶家长到十六岁,叶老爹出钱给他置了产业,娶了媳妇,他才搬回了大宁县城。
林生比原身大四岁,两个人相伴长大。小时候林生就没少使心眼哄他,偏偏原身对他深信不疑,每次都傻乎乎地往坑里跳。
这箱古董就是林生牵线买的,若说他没从中捞好处,打死叶凡也不信。
不仅是他,经过今天这一遭,于家几人心里也很快想了个通透。
即便如此,于婶还是把于二郎拦住,“黑灯瞎火的,找他做什么?”
“我去问问他,叶公对他不好么?主母在时可曾苛待了他?他为何要坑小郎!”
于婶心里也怨,却不能由着他闹事,“要问也得等到明日,眼下先把饭吃了,吃完饭睡觉,啥都别想。”
“啥都别想,可能么?”于二郎既憋屈,又心疼钱,不由地气红了眼,“几大箱子钱,就这么打了水漂!”
谁不心疼呢?就连叶凡都想撬开原身的脑袋,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那么一大箱子,竟没一件真的么?”大郎媳妇垂着头,声音低低的,似是在自言自语。
于大郎失落地摇摇头,闷声道:“县里的当铺去遍了,朝奉们都说,真品质轻,这些物件却是一个赛一个的重,不可能是古物,花纹也对不上。”
“有的根本就不是青铜,是黄铜!”于二郎臭着脸补充。
“要不,明日再去州府试试?怕不是县里的朝奉本事小,瞧不出来……”于三娘也壮着胆子,小声道。
汉子们没吭声,只端起汤碗,闷闷地喝了起来。
他们心里明白,不是朝奉本事小,的确是自家小郎上当了,上了大当。
于婶生怕叶凡心里不痛快,硬是打起精神,笑着说:“不怕,咱们还有簪子,明日拿去当了,照样换钱。”
于三娘也连忙点点头,应和道:“对,还有簪子,兰姨说过,那个是上好的雪花银,贵着呢!”
叶凡看着她们脸上殷切的神色,心头划过一丝暖流。
“既然是三娘的嫁妆,便好生收着,工钱的事不用担心,我来想法子。”
他的五官生得十分精致,面皮比娘子们还要白嫩,这样温温和和地瞅着人说话,是个人都不会忍心拒绝他。
“好,都听小郎的!”于婶毫无原则地点着头,把桌上仅有的一条鱼整个夹进他碗里。
于三娘也红了脸,不声不响地躲到里间。
于二郎乜斜着眼,毒舌道:“可拉倒吧,你还能有什么法子?”
叶凡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难不成你有?”
于二郎一噎,狠狠地咬了口硬梆梆的黍面窝窝。
小锤子眨着晶亮的眼睛,崇拜地看着叶凡。
在他小小的心里,原本以为二叔是最聪明的,没想到原本傻fu fu的小郎君比二叔还聪明!
叶凡自己生不出小孩,就很喜欢别人家的,尤其是这种小小乖乖的。
他没控制住自己的手,坏兮兮地捏了捏小家伙的脸。
小锤子一下子张大嘴巴,眼睛睁得圆圆的,衬着鼓鼓的脑门,小小的鼻头,像个可爱的小玩偶。
叶凡越看越喜欢,耐着性子挑好鱼刺,送到小家伙嘴边。
小锤子吞了吞口水,悄悄地看向自家阿翁。
江里确实有鱼,却不是人人都有工夫去捞,也并非每次都能捞到。这次是于大郎幸运,才一口气捞到了两条。一条给叶凡做了午饭,剩下的这条也是留给他的,就连小锤子都知道,不能碰。
知道归知道,却还是会馋。
于叔到底心疼孙子,在叶凡的暗示下,最终还是点了头。
小锤子眼睛一亮,连忙张开小小的嘴巴,迫不及待地把鱼肉吞了进去。
嫩嫩的!香香的!好好吃!
小家伙眯起眼,一脸幸福。
叶凡不由失笑,真该搞个直播,让现代那些挑食的小朋友们瞅瞅,他们的生活有多幸福。
这个念头刚一起来,脑海中就响起一个欢快的声音:“我已经录下来啦!”
“扑哧”一声,叶凡笑喷了。
小郎真是变了呢!
于家人不约而同地想道。
叶凡的笑声让饭桌上的气氛轻松了许多,似乎就连眼前的困难都不算什么了。
***
叶凡说会想办法,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实际上,他已经有了主意。
只是,这次关系到原身的三姐,他还真不好擅自作主。
他原本想请于大郎把对方接过来,好好地商量一下。没想到,不等他请,叶三姐便主动来了。
大清早,天还没亮透,门上的铜铃便响了起来。
于婶披着衣裳去开门,看到来人,不由吃了一惊,“三娘子,你咋回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回来么?”叶三姐挎着个柳条编的篮子,急匆匆迈下台阶。
叶三姐嫁到了芦花村,就在河对岸,“古董”的事自然瞒不过她。
于婶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姑爷没来?”
“喂鹅去了,回头带着二小一道过来。”
叶三姐在院中站定,褪下臂弯的篮子递到于婶手里,“刚腌好的,捡几个大的煮煮切开,给小郎加个菜。”
于婶应了声,笑道,“前几日小郎还念叨呢,想吃三姐腌的鹅蛋了。”
叶三姐笑了笑,朝北屋瞅了眼,“还没起呢?”
“昨晚商量事,睡得晚了些。”
叶三姐叹了口气,“哭鼻子没?”
于婶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自从昨日醒来,叶凡的所做所为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长大了,也懂事了。
莫非,这就是主母生前说的“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