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封长凤正在酒楼大厅里的一张桌子上拟着菜单——然而他其实是一半儿桌子放着账本, 另一半桌子放着拟写的菜单。
账本自然都是今天一大早, 唐元亲自送过来的, 内容就是太子殿下各处经营的产业。
这些产业既在他的名下,又不在他的名下,为了让这些产业看起来真实, 太子为自己伪造了一个身份……今天一大早拿到账本的时候, 封长凤便忍不住啧啧称奇。
虽然太子殿下很是自谦,说自己没有什么经商的天赋……但是这些账本累在一起,虽然名下的铺子的确差不多是盈亏各半,但所有铺面的位置都可以说是选的极好的。
那些赚钱的铺子, 收益都非常的漂亮, 而那些贴着本钱还在继续开的铺子,也有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这就是你们家主子说的不会经营?”封长凤挑着眉问唐元。
唐元一向就是木着脸, 此刻也没有更多的表情,只淡然道,“殿下让我送账本过来的时候说了,若是给封公子经营, 想来收益至少是能翻一倍的。”
封长凤忍不住笑了一声,“殿下可真是看得起我。”
唐元从善如流的点头, “殿下不是看得起公子, 是看得重公子……公子大可放心,这酒楼我已经派人保护了起来, 四下也都按主子的吩咐打点过了……昨天晚上传来的消息, 皇上龙体已然大好了, 今日便要上朝,主子恐怕一早都在朝堂上,等中午或者下午,自会再到酒楼来找公子。”
唐元完成了任务,转身欲走,阿咸却恰好从厨房里端着一盘糕点出来,他一面看着脚下路,免得摔了,一面嚷嚷道:“少爷!少爷!小姐早上刚做的点心……哎,要我说,这吃食,还是咱们那儿的好吃。”
阿咸一抬头,便瞧见了唐元,当即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唐侍卫,也来吃点心啊!”
唐宇有一瞬间是动摇了的,很想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吃点心……然而他还有任务在身,于是只点了点头道:“多谢,不过我还有任务,怕是没空和你们一起用些点心了。”
“欸!等等!”阿咸见他要走,立刻喊了一声,然后又急匆匆跑进后厨,不多时便拿了个小食盒回来,将桌上那盘点心都装了进去,塞进了唐元的手中。
唐元有些讷讷,低头一看自己怀中多了个食盒,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
阿咸给了他食盒之后,又推了他一把,反倒是好像嫌弃他现在走的不走快了,“那你快去呀,带回去吃!快走!”
于是唐元又被他三两步给推出了凤栖楼——别看这家伙个子小小的,手也不大,力气却不小。
唐元提着食盒站到外面,有些无语的回头看了一眼凤栖楼的招牌。
这……让他用轻功飞檐走壁的时候,手中还提着这么个食盒吗?怎么总觉得有些蠢……
然而想了想自己提着食盒走在街上的模样……唐元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一个飞身上了屋檐,飞快的消失在了巷道之中。
……
所以这一清早的,两位殿下应当是都在朝堂之上,酒楼之前因为重新翻修,已经关门好几日,账本封长凤也核了一部分,这酒楼到李舜翊手中已有三年多……原先的东家早就已经联系不上人了,这一大清早的,会是谁?
然而想了想,他还是快速的将桌上那些账本收了起了,走到柜台后,将账本全部放到了一个小柜子里,这才走到酒楼门口,打开了门。
然而门外站着的人,却竟然是高岩。
“高大人?”封长凤十分吃惊,既然两位殿下都在朝堂之上,没理由高岩不用上朝啊?
然而高岩拱了拱手,便自顾自的进了酒楼大堂里,他四下环顾了一圈之后,转头冲着封长凤竖起了大拇指——“路上我曾对公子说过,公子这般人才,应当入仕途,但公子却说还是要走商路,我便想着来看一看公子如何经商……哈哈,今日一看这酒楼,公子好手笔啊!”
封长凤心道你这马屁拍错了地方,酒楼开张之前都是李舜翊捯饬的,手笔好不好,可与自己不相干。
然而高岩显然是并不知道的,他又是个直肠子,觉得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所以此刻夸奖起封长凤来,也是不遗余力。
“首先呐,封公子这个位置就选的很好——瞧瞧。”高岩的大手往外一指,“这酒楼对面,便是京城最大的客栈,待到半个月后,到京城赶考的学子们陆续到了,你这酒楼还不得生意爆棚?”
封长凤顺着望去,只见对面的确是一家十分有规模的客栈,他心中微微思忖,不若倒是让酒楼推个状元米线出来……
不过这一路相处到京城,虽然封长凤也觉得高岩是个好人,还却还远未到交心,甚至可以说,远未到交朋友的境地。
更何况,今日高岩的来意他还全然没有看出丝毫端倪……
难道依高岩那直性子,不应当是直接进来便说了吗?为何却同他说起了酒楼生意的事情?
思及此,封长凤不禁觉得有些怪异,便忍不住主动出击道:“这……长凤有些惶恐,不知今日高大人前来所谓何事?据长凤所知,皇上龙体安泰,今日开始便恢复早朝了,怎么高大人反而竟道长凤这小小酒楼来了?”
高岩摆摆手哈哈一笑,显然是对皇上已然大好了这件事情感到十分宽慰。
“哈哈,不瞒你说,皇上的确是大好了……我昨夜已经先行进宫面圣,便见了皇上一面……此次在淮水发生了如此事件,皇上听说之后也很是震怒……另外封家帮助剿匪、以及捐输有功,皇上也都记下了。”
“其一,自然是不会少了对封家的封赏,恢复封家淮水盐商首总的位置是必然的,尤其是封姑娘,会册封郡主,收为皇后义女。其二,大理寺随后也会派人前往淮水,严查巡盐御史,若还有其他人牵连其中,必将严惩不贷。”
听他这么说,虽然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并且是早就是已经料到的结局,封长凤还是拱了拱手,面色浮起一抹喜色,“这也多谢高大人在皇上面前替我封家美言了。”
“并无,高某只是秉公办事而已!”高岩摆了摆手,显然即是封长凤说的不过是一句恭维话,他也很不喜欢别人的这般奉承。
封长凤拱了拱手,“不过,长凤还有一事不明……”一面吩咐着阿咸拿些糕点来,一面请高岩坐下详谈。
“此次淮水捐输之事,封家虽也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实际功绩便主要还是在两位殿下……我封家本就是因为朝廷给了引岸,才能世代经营至此……实在是不敢居功。”
见他如此谦虚,丝毫不为名利所迷了双眼,高岩心中便对这年轻人的评价更高了一份,他轻轻的笑了笑,看着面色疑惑的封长凤,为他解惑道:“封公子,此事便与你想的恐怕是不同了。”
封长凤点点头,为高岩斟了一杯茶,又道:“还望高大人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也就是在皇上身边时日久些……虽说我高岩是个大老粗,但多少,也算是懂些天家之事,帝王心思吧……”
高岩喝了口茶,又拿了一块糕点,十分不讲究的边吃边道:“这件事,我也算是了解了始末了,然而虽然皇上是君,其他人都是臣,是民……可皇子殿下们与我们这些人却又是不同的了,这里面不仅仅是功劳、苦劳的问题,更是平衡问题的讲究……”
“所以,无论是赏还是罚,都并非是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而已啊……”高岩叹了口气。
封长凤面上只是微笑,心中却道,恐怕不止是有平衡,更还会带着皇帝的喜怒罢?
他见高岩似乎还愿意说些话的样子,便又试探着问,“那……依高大人看,今日朝堂之上又会有什么结果呢?”
高岩有些好笑的看了封长凤一眼,“所以公子虽然口口声声说对仕途没有兴趣,其实却不然呐!”
封长凤也笑,但笑容很淡,也没有什么别的意味了,“查街头巷尾的,哪个百姓又对这皇宫里的事情不感兴趣呢?”
高岩端起茶杯,轻轻在手中把玩摩挲着,“哈哈,只怕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那么……是因为早知不会有结果,没什么热闹可看,高大人这才没去上朝,然而是来了长凤这酒楼么?”
高岩爽朗的笑了起来,“正是!我昨夜进宫面圣之后,他便允了我两日休沐……这闲来无事,便想着过来看看……不过却不是高某人贪你这酒楼吃食,而是有人让我来看看。”
“哦?是何人差遣的动高大人?”封长凤这下不仅仅是面上吃惊了……高岩在京城里的地位和身份都不必说,哪怕是皇子都不见得能差遣的了他,难道让他来自己这酒楼的人却竟然是……
高岩又是一笑,“公子既然都已经猜到了,何苦还要跟我这样一个大老粗兜圈子打哑谜,我便是给圣上带一句话问公子——可愿为皇商?”
封长凤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皇帝注意到,他皱眉迟疑了片刻,“这……高大人,长凤有些糊涂了,这是我有考虑余地的事情么?”
高岩点了点头,“正是,你且听我慢慢说来……”
……
……
另一边,朝堂之上,却也是正如同高岩所说的那般,可谓无聊至极。
因病很是罢朝了几日的皇帝精气神显然还是有些不足,人也瘦削了些,但总归看起来仍旧是康健的。
李舜翊与李源汐站在一处,与他们同样站在一起的还有大皇子与二皇子,其他的皇子年纪尚小,最大的五皇子也堪堪才满十岁,最小的十七皇子刚刚周岁,因此都还没到能上朝的年纪,便只有他四人站在一处。
这皇家兄弟四人倒也是有趣,一见面便互相的寒暄问过好,然而除此之外,彼此都再无多一句话,叫人看不透他们之间的关系。
就像很多人预计的,也如同高岩猜测的一般,这场朝议很是无趣,无非是将之前二皇子代为处理的一些政务再拎出来说一遍,对的表扬一番,有所疏漏的批评一下。
随即便是通读了淮水盐案一事。
原本这次太子催缴捐输,应当是有功的——虽然不过是完成了皇帝交代的任务而已,可历代钦差催缴捐输,如此快速、如此齐整的将捐输押送回来,却是几乎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