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两人站在十八层看向楼下空荡荡的街景,没有人,没有移动的车辆,世界仿佛死寂了。然后是海水从东方漫过来,不急不缓地冲刷城市街道。
第四日,月亮消失。
第五日,再也不见飞鸟。
按照创世纪所说,神在第六日照着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唐止担忧过,第六日会不会发生毁灭全球的事,以至于人类灭亡。
但是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今天是第七日,安息日。
“从第三天开始,我就怀疑我们所见到的不是真实的,外面都那样了,家里还能通水通电?”薄晔坐回沙发上,将他揽进怀里,“再说,就算是世界末日,也没什么好紧张。”
唐止喝了一口牛奶,没好气道:“薄晔,为什么你的心如此之大?”
薄晔牵起他的左手放在眼前把玩,两人的手都是修长型,左手无名指上套着同款铂金戒指,简约大方。
男人的表情云淡风轻,道:“守在你身边就像守着天堂,所以很安心,去哪里都一样。”
这么多年对男人的情话依旧没免疫力,唐止悄悄脸红,掩饰般地又喝了一口牛奶。
“就是不能办婚礼有点可惜。”薄晔皱了皱眉,转动唐止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两人原定9月7号在挪威举行婚礼,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不能够了。
他提议:“要不然今晚把婚礼给办了?”
“你打算怎么办?”唐止不解地看向他。
薄晔道:“删繁就简,晚上洞房意思意思就好。”
“薄晔!”唐止一巴掌印他脸上。
世界末日也无法阻止男人讲骚话。
两人正窝在沙发上打闹时,余光看到书房的灯快速闪动起来。
唐止停下动作,侧过脸看向房间:“灯坏了吗?”
“我去看看。”薄晔将他扶正,起身走向客厅旁边的书房。
唐止看向面前的电视,依然是满屏的雪花。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突然感到一丝不对劲。
余光里,灯光还在闪烁,薄晔进去后一直没传出动静。
“薄晔?”他朝书房喊了声。
没有回音。
一丝不安袭上心间,他站起身,慢慢靠近书房:“薄晔,还好吗?”走到书房门口时脚步骤然顿住。
房间里拉着窗帘,灯光以一种极快的频率闪动着,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中央。
忽明忽暗间能看到他苍白的面色。
“薄晔……”
他正要上前,薄晔出声制止:“Candi,别动。”
灯光一闪一灭,男人消失了。
唐止心中一惊,想进去时面前的房门用力甩上,他一下子扑到了门板上。
“薄晔!”
急得眼眶泛红,他一手不断拍打着门。
家里所有灯都闪了起来,唐止感到手下门的质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灯光暗下时,手上触感一片冰冷,灯光亮起时,面前又变成了实木门。
他没管这么多,拼命拉扯着门把:“薄晔!你在里面吗?”
这时,灯光全部熄灭,唐止突然停了下来。或者说,是全世界的光都熄灭了,他的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下一秒,光明重现,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长方体中。容积很小,只能站立,连转身都困难。
他心慌地环视四周,这是一个如同棺材的白色长方体,衔接处严丝合缝,将人紧紧锁死在里面。
现在他终于相信,正如薄晔所说的,这几天他们所见的未必是真实的。
他拍了拍面前的墙壁,触感一片冰冷。
光感的声音响起,吓得他贴向后方,接着,四壁上的白色渐渐消融,变成了透明的玻璃。
终于,唐止看到了四周的场景,他张了张嘴,震惊地发不出声音。
目光所及,是一个又一个玻璃房,这些玻璃房整齐有序地排列着,充满了未知的空间。每个玻璃房里都关着一个人,大家统一身着白色的衣服,有的人在愤怒地捶打着玻璃,嘴里怒斥着什么,却透不出声音来;有的人在崩溃大哭,脸上胡着泪水;然而更多的,则是像唐止这样,神色中充满不安和茫然。
此刻人类就像货架上玩具,被塞在透明的包装盒中。
如果将视角无限拉远,一个个玻璃房变成了一段段条形代码,在没有边界的空间中上下循环流动。
如果摘取其中一条代码,放大,再放大,放大到其中一个玻璃房中,放大到房中人的眼眸里,能看到烙印在最深处,不见底的——
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