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菲一走他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听见有人的脚步声，还有浴室淋浴的声音。他试着叫了声“顾菲”，没回应，也没声音了。

准是做梦做的分不清了都。

梦里他回了自己家，他正在厨房剁菜呢，那人冲进来那烟头烫他，他疼得挣扎，手里还举着刀，一下就砍到人身上了。他赶紧想把刀放下，被粘上了，一拉带着皮肉一块扯下来。

他听见那人喊 快来人啊，救命啊，死人啦。

他梦见自己控制不住胳膊，直冲着砍下去。

“啊——”

醒了。

顾菲正拿着一团毛线，要缠他。

“你想干嘛”

“我倒想问问你怎么了呢，睡着觉还打架伸着胳膊吓唬谁呢。”

他做了个梦，梦里他真的成了杀人犯。

可是不对啊，那人只会在自己死之前弄死他。

他翻身下床，冷水洗了把脸。

梦而已。

他清醒了些，打开淋浴，然后看着慢慢地镜子里出现一行字。

“我来了。”

操，浴室有人动过。

他还是试探问了句:“顾菲，你洗澡了”

那边叮了咣啷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我刚进屋就看见你中邪，哪来心思洗澡。”

就是有人来过，没撬锁，还能在他昏迷顾菲不在的时候找来。

他摸着大臂坑坑洼洼的皮肤。不久前顾菲还摸着他纹身让他洗了，看着难受。长袖一拉，下半是花臂，上半边是烟头烫的疤。

小小年纪还玩自残。

他也没解释，警察都不信，还能谁信。

拘留所常客，那一片都认识他了，每次见面都是恨不得他长大坐牢，坐了百八十年死在里面才好。

都TM是傻逼。

那么多人脑子被一个人耍的团团转。

养伤期间，他也不学习，整天捣鼓手机给人发消息，打游戏，不出门就睡觉。

顾菲不让他查监控，他自己查，人都找上门来了，不防着点怎么死都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动不动就扯到死，可能那个梦留下的后遗症。他清晰地记得那人的脸，对别人笑成花，一看见就是又丑又瘦。她整过容，没整前就是又丑又瘦。

监控有个小矮个，顾菲确实没骗他。抱着玩具熊跑到家门口，捣鼓了一阵门就开了，往后进家里做了看不见，过了很久，小矮个又出现了，她抬头往摄像头看了一眼。戴着口罩，也看出来极瘦，远不是什么小孩，最后一秒她把口罩揭开，故意露了个脸。

一露脸把他吓得不轻，他忘了，她也小矮个，刚刚一米五。这么快就找来了他都能想到她在屋里拍犯罪现场的样子。

他死命给顾菲打电话，没人接通，发短信也不会，问邻居也不知道。他都想报警了，接到顾菲电话。

“别报警，等我回来。”

“顾菲，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挂了。

他没有把握，也没有准备，就是觉得，操，他妈的过分了吧。

二话不说，冲回家，没进门就开喊，顾菲呢。

女人从屋里走出来，他一把揪着拖到浴室，冷水开到最大按着她头冲。

一开始她还骂骂咧咧的，看他动真格了开始哭，他不碰他也哭，越来越大声。和那个梦一样。

伸着的手一点没收回，又往前推了推。他贴着女人耳根，说叫啊，接着叫，上下楼都打点好了把。警察什么时候到，你赶紧和警察说，我虐待你，你看他们理你吗

他们听不见死人说话。

老把戏玩腻了，没意思，妈。

小矮个是他妈。

他妈想让他死。

挺奇怪的，怎么会有这种家长，对孩子一点都不喜欢。不是中国式家长的苛刻，就是真的不喜欢。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她自己抽烟看见他就拿烟头烫他。他一出生他爸就跑了，两地分居拖到离婚，她拿着分的钱去整容了。平日软绵绵地靠男人身上，打他的时候可有劲了。

小时候忍着，忍够了就反击。回家带瓶酒，喝空了当武器，往往朝着他妈敲的，最后玻璃碴碎到他头上，鲜血直流。

他妈不一般。

打架真的不一般。

烫他全烫在衣服挡上的地方，不听话扯过来就打，大腿上青一块紫一块，接连不断。

他也打过他妈，他妈抡起凳子砸他，他挥着拳头，挡着，不知道他妈从哪钻出来被拳头打到了。刚想过去看一眼，邻居把门撞开，后面跟着居委会有时候是警察。几波人眼睁睁看着他妈被他打倒在地，时间巧的他都以为自己先动的手。

一个一米五小矮个还是个有点姿色的女人，一个是一米八凶着脸大小伙子。

不怪警察，要他也觉得他虐待他妈。

家庭暴力事态严重，她不把他送进监狱不罢休。

大家都知道的一次，她自己掐自己脖子，他往下拨拉，被当成想掐死她。

不用宣传，都知道他家他妈差点被他弄死，他就是杀人犯。

没到顾菲家之前，他看见好几次他妈摆弄一把，不知道从哪弄的枪。他天天提心吊胆，不是怕哪天枪指着自己头上，而是怕她哪天对着自己开枪，真让自己成了杀人犯。

结果真成了，她在浴室里，非要他开门，他刚走近就滑倒，被她捆起来。她握着他手在自己身上用刀子割，最后把枪放到他手上，对着肩膀就是一枪。结果枪是真枪，子弹被人偷了，要不然肩膀一出血洞他又出名了。

没陷害成，抄起刀又划了几下，划他身上。

他不想回忆了，他只想面前这个人死。

她死了，大家都好过。

他的命被这个人攥在手心里，她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因为她是他妈，公平吗

你死了，我就死，他们不说我杀人犯么那我坐实了。

“停下!”

顾菲冲进来了，他还握着刀不放。最后顾菲给他拉开，送他妈到医院。

好在扎的位置没正中，救活了。

顾菲自己查了监控上的人脸，又模仿着实践了几次，最后发现那个不是冲着她来的，如果没有她，他当时就能死了。

顾菲带他做了鉴定，不负刑事责任的精神病人。

他确实病了，他认不清人，只记得顾菲，没人摸得清他的情绪变化，不能提死人和他妈，烟头，枪，很多个他妈有关的事情，都不能说。不然抓起东西就往自己胳膊上划，就像他以前那样，他的胳膊上不只有烫的疤，还有自残留下的。

顾菲整理他住的屋子，翻到一张纸，写满了杀人犯。

他是杀人犯吗？

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了。

【解析】

家里太黑了是暗喻，因为有他妈在，太黑暗了，他的生活没有光亮。

他下的决定其实也把自己杀了，已经不打算活了

一个被施虐者诬陷的受虐者，最后自伤一千的方式得到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