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封旭才匆匆地从公司来到医院。还没推开门,就听到一阵激昂的游戏背景音乐声响起,伴随宋芊芊跌宕起伏的怒吼“点这里点这里!” “敲它啊!大锤大锤我的大锤呢!”“啊啊啊又死了!”...
“舅舅,你下班了啊。”秦筝仿佛有着心灵感应般突然从原本平静的状态转到肉眼可见的高兴,看向提着公文包的封旭,一边顺手就退出游戏,把平板放在一边。
宋芊芊也迅速地从趴在床上的姿势站了起来,拘谨地站在旁边,小声道 ,“封叔叔好。”
“嗯,你好,”略显平淡地向宋芊芊点点头,封旭的目光转向秦筝时,骤然变得温和,“好点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医生来复查了吗?他们怎么说?”
还自己上手试了试秦筝额头的温度。
态度殷切得好像能让人看见他堂堂集团大Boss的人设轰然崩塌。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反正宋芊芊看到这温情脉脉的一幕有些恍惚,脑子也晕晕乎乎的,因为这个场面太玄幻了,只有亲眼目睹封旭对待秦筝和其他人的不同才知道什么叫做放在心尖上的宠爱。
不过看见这样的情景,宋芊芊是放下了心里的重石,至少她肯定了封旭是真心实意的对秦筝好。
既然大家长已经到了,宋芊芊觉得自己也可以功成身退。不过想到今天遇到的那两个人,她想自己还是需要私下和秦筝的舅舅聊一聊。让他注意提防,不要让秦筝因为不必要在意的人渣而受到任何伤害。相信封旭的手段不会让她失望的。
和秦筝约好了过几天再来看他,宋芊芊也在家里人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催促下仓促离开了。
因为医生的诊断,封旭一天下来始终忧心挂念着秦筝的心理和身体健康情况。白天在处理公事的百忙之余,他已经迅速地联系了德国的一位在国际上赫赫有名的心理医生。三天之后就可以到达A市。而在那之前,他会尽力和秦筝商量,让他同意进行接下来的心理测试,或是换另一种说法,进行必要的心理治疗。
即使他不是医生,也明白,如果不先解决秦筝心理上的问题,那就是一块心病滞留在阴影里,对他身体的伤害实在难以估量。
封旭没想到的是才试探着讲了几句,秦筝就顺着他的话头同意了之后的心理治疗。这时候他才不能更清楚地意识到,秦筝的乖巧和顺从,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他无声的消极抵抗。
这种好像‘逆来顺受’ 的态度,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因为如果一个人有着很长一段时间的、别人对他做什么他都没办法抵抗的经历,就会不断降低自己的心理防线。
所以即使在过于平和的生活中,面对着‘强者’ 的要求,因为过往的阴影如影随形,不堪重负的压力会迫使心理暗示自己不要反抗。
于是如待宰的羔羊一样,因为手无寸铁和自身无比的弱小,只能敞开怀抱,不管迎向自己的是刀剑还是蜜糖,都只能捧着双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去接受。
人是会被驯养的动物。
如果在很长时间里的生活中学习的都是弱者的生存法则,那么服从于强者就会成了压抑在身体里、铭记在脑海中的本能。
封旭觉得秦筝就是有这方面的心理问题。而且现在已经明显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看来心理治疗是势在必行的了。
而让秦筝接受治疗只是封旭计划中的第一步。
心理上的创伤,如果没有真心爱着他的人全心全意的呵护和陪伴,可能一辈子也难以愈合。
幸好。
封旭想,他早早的就把秦筝接出了那个对不受欢迎的孩子而言充满着冷暴力的家庭,现在是他在照顾秦筝。
封旭很清楚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也可能不是一个很好的家长。但是只要承认和接受了,他就绝不会放弃自己认定的家人,无论他变得有多糟糕、多不堪。
心里划过了这么多念头,现实中封旭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地和秦筝进行了一段简短的对话。然后给秦筝调低床板高度,压好被角,祝难掩疲倦的外甥一夜好眠。
秦筝睡了几乎一整天。
即使因为身体抵抗力在逐渐下降的原因,一直感到疲倦易困,但其实他的精神一直处在一种比较亢奋的状态。
实在睡不着。秦筝明面上伪装成睡熟的样子,让可能半夜来查房的家长放心。事实上,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如今自己的生命倒计时。
从之前耗费的能量到换对如今的寿命比例及世界意识容忍外来者的程度等等因素,秦筝此刻的大脑飞快地以惊人的速度进行一系列的精确运算,总算得出了一个比较准确的时间。
六天。
还有六天。这具名为秦筝的躯体,就会因为器官衰竭和各种各样突发的病症,而失去生命体征。
那个时候,也是他真正的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
其实按照原本的‘秦筝’ 的人生轨迹,本来没有如此的跌宕起伏。但因为没能完全拥有人类的情感。徒有半个人类残魂的仿生人秦筝的介入,在他总以局外人的冷漠态度对待这个世界中的一切时,名为秦筝的这个人和其他相关人等的人生轨迹已经在悄然发生转折。
“啊?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封旭坐在科室主任的办公室里,收到医生的对秦筝的最新诊断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个一个十几岁的未成年。啊?为什么你要说他器官已经衰竭到这个地步?!”封旭简直恨不得撕了眼前的这份病情报告。
秦筝的主治医生也很无奈。
他从医三十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状况。明明活生生的一个人,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异常的人。内里的各种器官却如同□□十岁的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衰弱病变在各个角落无声无息地滋生。
事实就是如此令人痛惜,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的生命无法避免的已经来到了结局,走到了尾声。
面对封旭失去理智的愤怒和质问,他实在不敢轻易把‘ 请家属随时做好签署病人病危通知书的准备’ 这句话说出口。
封旭掩面埋头,枯坐在座椅上,良久不曾开口。最终还是摆摆手,让已经汗如雨下的医生如蒙大赦地离开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好像做什么都是枉然。
封旭不敢也不愿相信,如此鲜活的一个人,竟然马上就会没几天好活了。明明他都已经计划好了,在秦筝身体稍微好转的时候,就会暂时放下公司事务,和他一起游遍大江南北,万里河山。让秦筝前十几年所经历的不甘和痛苦 统统在旅行的快乐时光中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