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珏黑着脸擦擦被他踩黑的窗台，将那包细点小心收好，稍待片刻，也从窗户中翻了出去。

今天白日里他已打听到，演武场就在主峰后的竹林深处，那里有一片落叶堆砌成的草甸，最是柔软不怕跌倒。

想来这畸零山如此辽阔，东西纵横，南北绵延，纵然那传说中的小师叔明察秋毫，也难各处兼顾。何况不论会不会被抓住，他总是要出去的。

南宫珏悄悄翻出，沿着小路飞快地向主峰走去，刚到岔路口，只听山上传来“嗡嗡嗡”的钟声，一连响了四十九次，每次三声。

他记得云出岫给他的册子里有记载，西南高峰上有一口钟，东南高峰上有一面鼓。每当清晨傍晚，钟声便会敲响，提示门人起床与休息的时间。每当有紧急事件发生，鼓声也会敲响，提示门人集结准备。

而这钟鼓的敲法大有学问，多少下代表什么意思，其中规矩十分繁杂，每晚宵禁的钟声刚好是两短一长四十九次。

此刻钟声止息，已是宵禁时分。

南宫珏仍旧穿着他的黑孝衣，身影在酽酽夜色中颇隐蔽。他刻意躲进丛中，并不走大路，使出轻功向林深处奔去。

演武场周围皆是竹子，唯有正北方向有两座看台。南宫珏爬到房顶，藏在檐后向前探头，见空旷的场地里，一名白衣人正在挥剑。

夜半三更在此，必然不是寻常弟子。他今晚本是来查看地形，以备来日偷窥方便的，不想还能看见人。

他第一反应是那位传说中的小师叔，但仔细一看又觉眼熟，对面那人身法如电、目光如炬，颔下还有一口长须，似乎是……

“偷看重渊师尊练剑啊？”身旁突然传来一声的询问，饶是南宫珏耳聪目明、小心提防，都不禁骇然，险些摔下台去。

他拔出长剑，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萝卜高的小豆丁，正坐在屋脊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此人目测至多五六岁的年纪，一张小脸红扑扑、两只大眼亮闪闪，生得相当清秀，俨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你是谁？”南宫珏心中起疑，今日一天打听得不少门中的消息，从未听人说起重渊师尊还有孩子。

“你问我是谁，怎么不告诉我你是谁？”这小童倒很聪明。

南宫珏扯扯嘴角，问道：“你是谁座下修行的童儿？瞧你这打扮又不像徒儿。我听人说，这山上挂名修行的人不少，离开师门的弟子们也收了许多徒弟留在这里，其中不乏幼子。你可是其中之一？”

小童儿点点头，说：“我是在师父座下修行的，可他不教我武功啦。”

“所以你就来偷看？”南宫珏怕被重渊听见，轻轻道：“你倒胆大，不怕被发现？”

“我不怕，我不会受罚的。”小童儿弯弯嘴角，与他坐在一起，仿佛很亲近他。

南宫珏家中原有个妹妹，可惜命不久长，此刻见到这小童，心中亲切，便如见到幼妹一般，不由得温柔了神色，拿出糕点与他。

“小小年纪便来修仙，可也吃得了苦？”南宫珏感概道，“你爹娘真也舍得。今天没吃饭吧？我这里有桂花糕。”

小童儿却摇摇头说：“我不吃糕，今日辟谷，我要听师父的话。”

南宫珏也不逼他，塞进他手里两块，道：“这话等你明儿再饿一天说不迟，拿着，看你吃不吃。”

“我不喜欢吃糕。”小童儿笑说，“我闻见你身上有烤火的味儿了，你有肉吃，怎么只给我糕？”

“你猜得到我吃了肉？”南宫珏大感奇异，这小家伙鼻子倒灵，可也聪明得太厉害了些。“我的肉吃完了，你不吃就坐在这里，好好看他舞剑。”

他不敢与重渊相距太近，生怕被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或者自己与这小童的私语声，因而全程只敢探着脑袋悄悄偷窥，能瞧清的不过一招半式罢了。

那小童儿也便同他一起看，真到寅卯交更时分，方打个呵欠，与他告辞。

南宫珏送走他，见天色未明，时辰也不早，便也悄悄回了寝舍。

依然是大清早，云出岫又站在了院子里。他仿佛没有事做，一天到晚赖在他这里不走，只是这一次脸色格外难看。

“你去了何处？”他怕惊动人，问完率先进了屋。

南宫珏理亏，扯谎说：“我……起得早，睡不着了，正好出去转转。”

“出去转转，就从昨晚转到现在？”云出岫的神态与平日大相径庭，分外严肃地同他道：“晚上宵禁，我昨日一早才同你说过，你为何还要出去？”

“我……”南宫珏无言以对，沉默片刻，恼羞成怒道：“你是掌管戒律之人吗？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不劳你操心。”

“不劳我操心？”云出岫倏然站起身，冷声道：“好，是我多管闲事了。你好自为之！”

言罢，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