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色梅干,黑白棋子,聚墨阁中,唐门雅处。
唐芙一只手搭在棋笥上,将其中的棋子捞起来又扔回去,如此几次,仍是未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她其实早已看好了一处地方,将棋子一放,她便赢了。而她此时心下疑惑,迟疑一会儿,倒是把手彻彻底底地从棋笥上拿下,决定了不走这一步。唐芙不再琢磨那棋盘上的局,终是抬起头来,却见唐菖蒲正侧身看着她,微微笑着,似乎心思并没在棋上。
唐芙笑道:"妹妹这是打的什么算盘,白将棋局布得这么好,你几次就要赢了,却又放了我,弄得我现在也不知该如何了。"
唐菖蒲道:"若是姐姐不想走这一步,那妹妹可走啦?一盘棋而已,妹妹能有什么心思?"
唐芙略一思索,还是将手一抬一俯。
一子落下,全局终定。
"姐姐赢了。"唐菖蒲笑起来,"到底是我棋艺不精,几次要赢了却没发觉,当我不可惜自己费心布的那一大局啊?我已陪姐姐下棋解了闷,那姐姐现在,该教我写字了吧?"
唐芙起身,与唐菖蒲一道收拾棋具,一边就问:"说吧,篆隶草楷行,大气的娟秀的,喜欢哪一种?"
桌面上散着几张练字纸,上面的墨字各具千秋,或如美人衣袂,或似出海蛟龙,也有极合法度的蝇头小楷,规规整整,叫人看了称绝。这似乎是各路名家荟萃,而实是出自唐芙一人之手。唐芙的爹娘乃是前任聚墨阁阁主,管着阁中的书文典籍,现如今,唐芙承下了阁主名号,同时也把这份责任担了过来。小姑娘年纪虽轻,但勤勤恳恳,又时有爹娘帮衬,倒也作出了一番光景。唐芙生了一副玲珑圆润之态,一张小脸上微有点肉,时时漾着酒窝,惹得那些做母亲的见了总要给她塞些吃食,也惹得同龄的少年们总往聚墨阁跑,说是借书,实是来看一眼那盈盈如花苞的聚墨阁阁主。唐菖蒲与她自幼相识,年纪比她还要轻些,如今已居领主之位,除去四位不掌实事的长老,地位便只在门主和副门主之下,也是前途无量。这对小女儿身着淡蓝门服,拈着梅干,只觉此时光阴正好。
听到唐芙问话,唐菖蒲并未回答,只先低头细看唐芙写好的那几张字。唐芙为她倒一杯茶:"妹妹慢慢看,选好了告诉我。"唐菖蒲轻啜一口茶,抬眼看着她笑:"真是的,姐姐这时才舍得拿茶出来。只是可惜我不会品茶,怕要折了你的好茶。""哪有什么好茶!"唐芙的酒窝现了出来,"都是些散茶。不过啊,咱们蜀地的散茶,也比别地那些负着雅名的茶有味道,我素来是喝这个的。"她又向唐菖蒲略倾身子道:"怎样啊,瞧着哪种字称心?"
唐菖蒲将纸放好了,唇角一勾:"我想学仿字,姐姐教吗?"
"仿字?"
"我不善书法,自己练起来总不得要领,思来想去,还是要仰仗姐姐的指点啊。"唐菖蒲摸出几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块,细细展开,"就是这样的字,姐姐瞧瞧?"
唐芙一眼便认出其中的一张:“这不是咱们前任门主的字吗?”她又细看另一张,“这个我倒不认得,不过,要比前任门主的容易仿些。怎样,今日便练?”
唐菖蒲抿嘴笑着摇头道:“另择空吧。我今日本有要务,忙里偷闲过来瞧瞧姐姐也就罢了,若是正经练字,只怕并不是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