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扭过头,心下疑惑“和尚,你疯了不成?这么大的雪,你还上山做什么?”
和尚神色却冷了下来,盯着她的眼神仿佛要窜出火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对,我就是疯了!若不是我疯了,你现在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吗?!”
就是疯了才会想着躲起来,就是疯了才管不住自己的脚。还好我疯了,他想,不然这只狐狸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光是想想就足够令人心惊胆战了,更遑论和尚赶上山时,亲眼看到的一幕——活泼灵动地总是闲不住的那只狐狸就躺在冰天雪地里,头发衣衫都披满了雪,她像是被埋在雪中的瓷娃娃,美好又脆弱,一动也不动。
他狂奔过去,颤抖着手摸到她的微弱鼻息时,眼眶红的几乎要落下泪来,这一刻忽然想通了,什么佛祖,什么念经,通通没有她重要……
小狐狸无端被吼,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和尚的神情着实太过可怕,她只好咽回去那点不快,上前拽住他的衣袖,轻轻地摇了摇
“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仿佛知道了他生气的点,小狐狸又补充“我下次不会了,你看我现在好好的啊”。
和尚闭了闭眼,她什么都不懂。她不知道是你失约才害她差点冻死山头,她也不知道你对她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她自己都这样了还要来安慰你来哄你,你可真是好大的本事!
和尚自嘲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轻轻拍了拍小狐狸的背哄她睡着。
算了,再等等吧,等她长大一点,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师父身体也不好,不能在这个关头说走就走。
…………
和尚再也没有失约过,一如往常般日日来此打坐。不同的是,总是端方严肃的一个人眉梢眼角渐渐挂了柔情,在狐狸睡着的时候披衣遮阳,在她醒了也会偶尔出言教训两句,被小狐狸偷偷喊老和尚也只是摇头笑笑。
迟钝的小狐狸看不出来他的变化,寺里的同门却都看在眼里。他也从未在意,该念经念经,该打坐打坐。总归是要走的人,师门争斗这种事他不屑更不愿去做。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的经越讲越精湛,同师门的师兄弟也渐渐看他越来越不顺眼。身为住持的师父日渐苍老心知护他不住,便想着或许由他来接任下一届住持是最好的选择,且他的能力也足矣。
风声穿出来之事他也知晓,不过以为是空穴来风,又哪知人心可畏。
他去树下念经的日子从不曾减少,每当他念经时,都有只小狐狸托腮在旁,笑眯眯望着他,或是仰躺在树上为他遮阳,抑或是靠着树干睡觉流口水,小和尚向来不为所动,沉着念经,只不过总是在狐狸睡熟时蹙着眉用衣袖擦掉口水,再无奈地为人调整睡姿。
直到有一天,察觉他最近不对劲的师兄跟踪他来到了这里,发现了他的所作所为。
“师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为什么不收了这妖!”
他听见师兄的质问,为什么要收呢?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只虫子都没害过,她这么好,仅仅她因为是妖就该收吗?
他坚定地摇了摇头,挡在小狐狸身前,扭过头悄悄推了她一把,看着她一边跑还想回头看自己的身影,轻笑着转回来。
“....师弟,你做一一什么”
和尚很是抱歉”师兄,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她虽是妖,却从未害过人性命,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先睡会儿,半个时辰就自会醒来。”
和尚点了师兄的穴道,终于放心。跟着刚才的方向想去寻小狐狸,他找到了树下,找到了那个山洞,找过了整座山,却遍寻不到她的身影。
小和尚焦急地红了眼,哪里都没有小狐狸的影子,他心慌意乱地跑回来,看着目光躲闪的师兄,倏忽明白了什么。
第一次揪着人衣领,质问道\"师兄,你们把她怎么了,她在哪里,你们把她关哪了?!”
之前还一脸痛心疾首的师兄别过眼不肯看他,小和尚心神俱震始料未及,脸色惨白,抖着唇相问
\"好一个声东击西,师兄真是好手段!可我从未想过要与你相争,你又何必如此为难。你想要什么,直说便是,我何曾亏待于你!我本就有意带她一起离开,你们作什么绝了我的去路!我只想知道她的下落,你告诉我她在哪儿啊,你告诉我吧”,
说到后来,已是哽住,他想象不到,他护了多年的小狐狸要被怎么对待,她明明那么好,都是因为自己才落得这样境地。
到底是多年情义,又听他字字泣血,师兄心下不忍,带他前往关押小狐狸的禁地,小和尚一路走来,看着潮湿的墙壁,看着昏暗的地牢,越看越往深处走越多的血,一阵压抑的窒息感几乎将他淹没,推开师兄就要冲向深处,却被熟悉的声音止住了脚步。
“你骗人,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认!你就是打死我,我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他只教过我行善积德,我没害过人,他也不会教我害人,你们凭什么这么说他……”
听到她渐渐微弱的声音,小和尚冲进去小心翼翼地避过伤口,抱起浑身是血的她大步往外走,离开这里,现在就离开,一刻也不想等了,再也不能看着她受伤了……
突然有人挡住去路,小和尚红着眼睛抬头,艰难的开口“师父,徒儿求你了,放了她吧。”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她本无过错,谈何放过。是你师兄他们滥用私刑,铸成大错,已交由方丈处置。但你为她擅闯禁地,想是六根未净,这便随她去吧”
“弟子,拜别师父!”小和尚把人轻轻地放下,双膝跪地磕出一片血迹,旋即起身,温柔地捞起小狐狸,一步步走出了这个生养他的地方。
...........
多年后。
“快看,这里有兔子! ! !”
又在大呼小叫了。某人轻飘飘一个眼神递过来,小狐狸马上怂了,立刻举手投降
“啊,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想吃,我就是看着它很可爱嘛。哎,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啊,你都吓跑了我的小兔子,还欠着我没有赔呢!你快赔我一个!”
某人一脸正经双手合十“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小狐狸眯起眼睛笑\"你说回就回啊,我为什么要回头呀,有什么好处吗?”
某人轻笑一声,走过来握紧小狐狸白生生的手指,低下头温柔地亲了亲“因为身后是我,好处也是我。”
倘若这世间确实很苦,因为身后是你,我才愿意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