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灵渡目光流转, 从水面上徐徐收起视线，抬眸凝望着远处的那人。</p>

那人见姬灵渡看过来，猛地睁大了双眼, 手一松，长剑哐当一下掉落在地面上沾染了尘埃, 一时间, 那人浑身上下不受控制的痉挛抽搐起来，竟是抖得不成样子。</p>

“林湛......”那人呼吸急促, 脚步放轻, 一步步的靠近过来。</p>

似乎是怕惊扰到了什么, 那人在姬灵渡面前约莫一尺之处徐徐低下身躯，视线牢牢锁住姬灵渡又轻唤了一声：“林湛......”</p>

无论是景物，还是气息，周遭所有的一切都非常的真实，甚至能清晰的看到远处树枝叶间滑落的水珠。所有的细节交织在一块, 姬灵渡就仿佛真的回到了从前的那个世界。然而越是如此, 脑海内的迷雾就越是浓重了几分。</p>

见姬灵渡神色淡漠，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并不动弹, 靠近过来的那人宽阔的肩膀慢慢坍塌下来。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短短几息时间过去，那人脸上黯淡的阴影之间竟是多出了数道沟壑一般曲折深刻的皱纹。</p>

姬灵渡微微怔愣了下, 指尖微抬, 想要轻抚下那人饱经风霜的鬓角, 下一瞬, 周围的景象却是镜花水月般直接氤氲成碎片裂了开来。</p>

压抑的气息倏地席卷而来，天幕间无数的烈焰化作流星一道一道的划下，在地面上砸出轰轰烈烈的坑印。满目疮痍，尸骸遍野，竟是一幅夕阳残血的末世之象。</p>

仿佛身处一座炙热的火炉中，姬灵渡不动声色的将眼前所有的景象收尽眼底，眸光里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一道怒吼声倏地在身侧响起，却是龙翰那张面目狰狞的脸出现在了眼前。</p>

“左兮玄，你是我的！”</p>

“左兮玄，你哪儿也不能去！！”</p>

似乎是见姬灵渡对之并不予以理会，龙翰面上一阵扭曲，大手伸出，朝着姬灵渡直接抓来，深邃的瞳孔中甚至能看到熊熊燃烧的火焰。</p>

就在龙翰伸出去的手即将触碰到衣角的时候，姬灵渡眼睫轻颤了一下，收敛起衣袂起身避开了一步。</p>

“左兮玄，回来！！！左兮玄！！！”</p>

在姬灵渡起身的刹那，龙翰的身影瞬间仿佛被烧着了一般，伸长的手臂徒劳的往外勾探着，最后竟是化成飞灰直接消失在了空气中。</p>

三千幻象，于眼前接连变化，似乎是在试探着什么。</p>

或是鲜妍盍丽的灵植于云雾间层层叠叠的舒展着枝叶，或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灵石丹药摞成数座高山堆积在眼前，散发着璀璨夺目的氤氲光华。</p>

又或是极为珍贵的功法秘籍飞落下来，悠悠散发着强大的灵力波动，将整个天地间搅动的风云变色......</p>

姬灵渡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看着周遭不断变换的一幕又一幕，神情却是愈发淡漠了起来，长睫遮掩下的双眸冷若雪山间覆盖着的皑皑寒冰，不掺一丝一毫的感情。周遭的万物竟仿佛虚无缥缈的尘埃一般，完全无法进入他的内心。</p>

日月、星辰、流水、山川......</p>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到最后，一切的一切，都归为了虚无。万物在不经意间消逝流转的一干二净，直至化成了浩瀚的无边混沌，竟是好一阵子无穷无尽的黑暗，压抑，窒息......</p>

一道刺目的白光在面前亮起，就连周遭无穷无尽的黑暗都仿佛被吞噬了进去。</p>

这道光线实在太过刺目，姬灵渡微微阖眸，片刻后，才终于又睁开了眼睛。</p>

空气中隐隐有暗流在涌动，所有的光点，尘埃，碎片...都在不断催促着，催促着姬灵渡去接受，去回应......</p>

似乎姬灵渡只需要将手放在那道夺目璀璨的白光上，只需要轻轻的一碰，一切都将触手可得，甚至连整个世界都能为之掌控。</p>

这是属于道钟的意志。一路走来，姬灵渡心下渐渐明了。方才的一切景象，便是这道钟的意志所幻化显现出来的。</p>

面前流转的白光愈来愈盛，几乎将身影全部融了进去。姬灵渡蹙眉凝思了片刻，微微垂眸，倏地转身一步步的离去，衣袂流云般轻轻扬起，如冰似水的寒意逸散开来。</p>

这从天而降的好处大的实在教人动容，然而对于姬灵渡而言，这不过是一个巨大的陷阱罢了，背后的代价是他远远付不起的。</p>

不是自己的，即便再如何诱人，终究也只是外物罢了。</p>

在姬灵渡走后，那道白光极其失望似得，渐渐黯淡了下来，周围的幻象开始一片片的消散开来。</p>

纷纷扬扬的碎片从身侧不断划过，远处的星辰忽明忽暗，忽闪忽烁。</p>

从幻象中清醒过来后，眼前却是一片朦胧的雾色，直至好半晌，模糊才终于从眼前散去。姬灵渡艰难的喘息几下，手指微攥，挣扎着从倚靠着的碎石上慢慢起身，身体蓦地传来一阵剧痛，原本半支撑起来的身体再度倾倒了下来，喉间随之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腥意。</p>

鲜血一滴又一滴的从唇角溢出，姬灵渡此次伤的极为严重，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什么，但实际上那巨大的威压将他的五脏六腑几乎都快震碎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