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姨, 给我讲讲我母亲吧!”阿清已经在烛阴这里打了好几次工了。今天还是她主动打电话阿清让他来的。
“敖红铃小时候特别调皮,经常把龙宫里的那些虾兵蟹将们耍得团团转。”烛阴给禽类笼子加着谷粒。
“还有呢?还有呢?”阿清很喜欢听烛阴讲这些故事。
一只小蜥蜴不知什么时候爬到阿清的头顶。拿下来的时候, 大眼睛还在一眨一眨的。相处久了, 这些动物都很喜欢阿清,打扫笼子的时候, 经常有些小动物像这样往他身上爬。
“她的鳍很大,打开后,像一层薄薄的红色纱幔。她的鳞片亮亮的, 像天上星星,像海里明珠那般闪闪发亮。她是东海里最漂亮的一条鱼。”烛阴看着天上的满月,无比怀念那个时候, “我们无忧无虑, 在辽阔的海洋里追逐嬉戏,和海豚捉迷藏, 和各色的水母一起跳舞。”
阿清听得非常入迷。我妈是条鱼, 这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啊。其实之前听表哥说他是条胖头鱼,那时候阿清只当他开玩笑, 并没有往心里去。现在听到烛阴这么说, 只觉得是一件很酷的事。“烛姨, 我会变成小鱼吗?”如果我也可以变成鱼, 我也想去大海,去大海深处探险。
烛阴停住手里的事, “阿清, 如果轻松快乐的过一生, 和在痛苦中挣扎着渺茫的希望。你选哪一种人生?”
“我大概会选择让自己快乐吧。” 阿清只是个学生,学生的世界只有读书。对他而言,工科对他而言就是一场痛苦又不会有结果的修行。所以,他参加社团,他准备考研,做自己擅长的事,想做一个快乐的人。但是,现在回首,也并不后悔当时的选择。如果不读机械专业,又怎么会认识几个可爱的室友呢?
“烛姨成全你。”烛阴的声音越变越细,“阿清,对不起。”
屋里安静得非常怪异,原本叽喳的各种鸟儿也瞬间闭嘴。每只动物的神色变得紧张起来,像受到巨大的惊吓。
“烛姨?”
烛阴不见了。
阿清放下手中的扫帚出门寻她。走廊上一阵白烟模糊了视线,安静得只有自己的回响。
烟雾中一个长影离自己越来越近,发出“嘶嘶”的声音。待白烟稀薄一些才看清,是烛阴!她脖子变得很长很长,蛇一样的身体,还有四只禽类的脚。她的头也成了青色,眼睛似火一样的红,张着血盆大口,尖尖的牙齿上还挂着拉丝一样的黏液。
阿清本应该被吓到,但是惊吓没有持续很久。经历的事情多了,人也变淡定了。烛阴是个好神,她救助了这么多的受伤动物,而且她还是妈妈的朋友。如果不是这层关系,阿清可能会一口啃下去了,就像当初招呼海鲜女鬼那样。“烛姨,别闹了。”
烛阴像着了魔一样朝阿清扑来,阿清却一把抱住她冰冷的蛇身,“烛姨,到底怎么了?”
脖子上微微一痛,但是烛阴停住了,没有咬下去。只听见耳边她扭曲而颤抖的声音,“阿清,对不起”。
“哗啦”一声,窗户破了。
一只巨大的老虎夺窗而入,发出一声震得地板直颤的虎啸。
那只大老虎阿清认得,那次被一钱天师小火鼠绑架时,就是它和惜羽救了他。梦中几次被大蛇困住,也是它来赶走了大蛇。
猛虎扑向烛阴,和她扭打在一起。
烛阴的蛇身越变越长,一圈一圈的把猛虎绕住。猛虎一时挣不拖,用身子撞击墙面。每一次重重的撞击,都是烛阴的身体先受力,她发出刺耳的高频尖叫。
血,顺着墙面流了下来。
“烛姨!”
直到那扇墙倒之后,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里面是仓库,堆了满满的一屋子布袋装的谷粒。
烛阴扶着手臂从谷堆里一晃一晃的爬了出来,她又恢复了平时看到的人身。
“烛姨,你到底是怎么了?”
烛阴的声音有些沙哑,“阿清,对不起。”说完便推开阿清的搀扶,拖着步子离开。
她的血浸透了白大褂,一滴一滴的从袖口往下滴。
阿清听到一声微弱的猫叫,便在谷堆中把阿花翻了出来。它身上有血,有些站不太稳,阿清很心疼的抱住它。“你就是那只大老虎,对吗?”
阿花也不得不承认了,点点小脑袋,缩在阿清的怀中。这些时阿清来宠物医院,它都有跟去。和烛阴.谈好了,第一不曝它马甲,第二按时给阿清付工钱。谁知烛阴今天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要吃阿清。幸好自己在楼下听到动静。
一楼换药室,烛阴已经换了个短袖,在给自己消毒伤口。
“烛姨,可以给我阿花看看吗?” 阿清虽然不知道刚才为何烛阴会变成那样,但是烛阴是医生,还是想找她看看阿花。
“它没事,毛上都是我的血,你回去给它洗个澡就好。”烛阴药碰到她伤口时,她眉头微蹙。“你走吧。”
“烛姨,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吃我……”阿清觉得心塞塞。明明那么好的烛姨,那么好的兼职工作。
烛阴顿了顿,“因为,你好吃——” 红铃的傻儿子。
阿清不理解,“为什么呀?”
烛阴凑近阿清闻了闻,闭目一副满足的模样,“你的味道,就像夏天里的冰淇淋,冬天里的热奶茶,加了奶昔的咖啡,或者兑了冰的威斯记,听懂了吗?阿清,你知道你是谁吗?”
这个问题烛阴问了他好几次,之前还斩钉截铁的可以回答自己是谁,现在仿佛受到一万点伤害,一脸的懵逼的等答案。
“神和人结合生下的半妖,修仙飞升必备之佳品。”烛阴那张冷艳的脸上挂着嘲讽的笑,“你以为那些动物真的因为你长得漂亮就往你身上贴吗?你以为你屋里的那只耗子,还有那九尾狐怎么找上你的?”
自己是半妖,还成了修仙的补品…… 难怪一钱天师对他穷追不舍,九尾狐的到来也不是意外,都是他招来的。阿清对半妖的理解还停留在犬夜叉和桔梗姐姐的凄美爱情故事。犬夜叉那招酷酷的“散魂铁爪”,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可以那样狂拽炫酷吊炸天呢?
“阿清,你现在就像一支巨大的行走中的冰淇淋,无时不刻不在像那些有灵力的生物招手。随着你的成年,半妖的味道就越浓烈。”烛阴最后的话击碎了阿清的幻想。
妈妈是神,爸爸是人类,然后自己只是冰淇淋……
“烛姨,我觉得你不是想吃我。”其实阿花出现之前,她就没有下去口。阿清对于她想吃自己一说,觉得并不成立。烛阴的那句“对不起”,还有让自己选择过怎样的人生,又是什么意思?“我还能来打工吗?”
烛阴笑了笑,这傻儿子,还惦记打工呢!“随你愿意,我可不保证还有下次。”
阿花露出小尖爪钩钩烛阴的外套:本仙君不同意!
晚上回去给阿花洗了个澡,又用电吹风把它的毛毛吹干。阿花的毛比一般的家猫的毛要长一些,吹蓬松起来,像个球一样。
阿清抱着它用脸贴了贴它的小脑袋,如果阿花愿意老虎的样子出现,该多好啊!好想抱超大号的猫咪~ 还可以把头埋在它柔软的皮毛中。
惜羽听了阿清被描述成食物的那一幕,竟然没心没肺的笑了,闻闻阿清,“确实有股冰淇淋那奶甜奶甜的味道。”
阿花小爪子推推他:请和本仙君私人饲养员保持距离。
惜羽眼睛一眯:我以为你会说和我老婆保持距离~
阿花:……
大福和小李子也很想看大版猫咪。奈何阿花就是不愿意变身。
夜里,宿舍熄灯,阿清抱着阿花睡觉。它的毛毛有刚刚洗完澡后沐浴露的香味,闻着很舒服。心里默念着:变大变大变大……
阿花可以听到阿清心中的诉求,悄悄的变大了:本仙君的真身只给铲屎官看~
阿清感觉到了猫咪的变化,好激动,这是对他铲屎这么久的奖励么~ 抱着大号的猫咪当枕头,美美的进入梦乡。
***
考试周来临,校园已经披上银装,阿清宿舍在备考下午的《机械制图》。
中午简单的四碗泡面,一人一碗。
大福挑着泡面,无比怀念狐狸爸爸带回来的山珍海味,“怎么感觉还是那个世界的东西好吃呀~”
对此小李子深感赞同,“好想念狐狸爸爸呀,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样了。”
阿清想着冰箱里面还有几条冰着的鯥鱼尾巴,吃起来和牛尾巴的味道很像,“爸爸考完试回来就做给你们吃~”
二人愤愤然,尤其是小李子。他这个吃瓜的厚道群众竟然也被阿清占了便宜,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大福,我晚上做给你吃。” 反正以后要伺候媳妇儿,先在宿舍练练。
“我给你打下手。”大福一时脑袋没有转过弯。他这个东北大老爷们,在家里是不让下厨房的,遇到做饭比考试最后一道爬坡题还难,但是他没料到,富二代小李子的家里请了好几个工人,做饭一个,做卫生一个,看门一个,打扫花园一个,所以,小李子也是和他一样只会洗碗的。小李子素养很好,这些从来不在外面说,以至于造成大家觉得他自理能力不错的假象。
惜羽无所谓,只要有吃的,谁做都一样。
“行啊!正好我打工回来有饭吃。”阿清倒是挺开心,竟然有这样抢着做饭的好事。
这四位大男孩走在去考场的路上,像校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惜羽是学校公认的校草,顶着一头标志性的长发,走哪里都可以听到女生的议论。大福看上去阳刚帅气,小李子一副暖心哥哥的模样。还有女生说,旁边那个抱着猫的那个小正太也挺帅的。阿清是那种一看就很乖的男孩,柔顺的头发,留了刘海,架着眼镜。大福总说他是斯文败类,对此阿清觉得自己并不是——
考试感觉还不错。阿花那小爪子非常灵,平时写作业的时候把阿清画错的地方都按出来了,对着书重新修改倒也不难。而且画图作业,画一次基本都记得了。这还是第一次工科考试,阿清都答满卷子的一门功课。
窗外树上歇着一只鹅黄色的小鸟,像个勇敢的小战士,丝毫不畏严寒。阿清有个错觉,这小鸟在看他。难道也是因为想吃冰淇淋了?
考完试后,阿清还是去了烛阴那里打工。一方面,他有很多没有弄明白的事情,二来,烛阴那个兼职确实赚钱很容易。
路上买了一袋水果,算是探伤吧。
烛阴刚刚从手术室出来,对着宠物主人摇摇头,“没有办法了,五脏六腑都碎了。”
那对老夫妻拿着帕子擦着眼泪。“很乖的狗狗,怎么就这样了?……”
烛阴的助理把那只大金毛的尸体用平车推出来,“如果需要我们帮您处理,请在这里签字。”
阿清很是好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一只成年大金毛五脏六腑都碎掉,毛发看上去又完好无损。
老夫妻顺着助理的指引摸索着签字的时候,阿清才发现,他们是盲人。那只死去的金毛是导盲犬!好同情这对老夫妻。
烛阴看着还敢来打工的阿清,把动物房的钥匙扔给他,“行啊,还没被吓尿,和红铃小时候一样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的。” 她可不知道若不是红铃的那层关系,吃货阿清就要不客气的啃她的肉了。
鉴于那次烛阴的失控,阿花坚持要陪阿清去喂动物。那天打斗后的墙已经修好了,新补的涂料比远来的墙面颜色略深。
那些动物看到阿花,竟然一个一个俯首作拜,像看到首领那样。老虎是百兽之王,这话对那个世界的动物怕也是试用的。
正干活儿的时候,接到了馨姐的电话,“阿清啊,快期末考了吧。我们栏目又在招实习记者,考完有兴趣可以来试试啊!不过,我不能承诺你什么,能不能露脸还要看你试镜了。”
“馨姐,我还有两周就考完了。”阿清听到有实习记者的机会,好开心。答应带大福去表哥家过寒假,怕是要爽约了。不过开春再去也好,到时候小龙虾都出来了,又可以一天吃一大盆虾。
“不急不急,你先好好考试,不要挂科哟~”馨姐道。
阿清,“……” 挂科,我尽力吧……
喂完食,又打扫了动物房后,已经是下午。
烛阴已经准备好了二百块现金,等阿清来交工。
那对盲人夫妻还坐在烛阴的医生办公室。
办公室空调开得很大,里面很暖。烛阴桌上散乱的放着病历,她穿着白大褂,袖子撸在手肘处,隐约可以看到那天的伤疤。她用手机在给老夫妻联系新的导盲犬。
“好的,导盲犬到了后,我带他俩来认狗狗。”烛阴挂了电话。
“谢谢烛医生!您真是好人啊!”老夫妻拉着烛阴的手。
外面下雪路滑,烛阴把车钥匙给助理,让她把老俩口送回去。
阿清也真心觉得烛阴是个好人。那天发生的,只能算是个意外吧…… 最近阿清看了很多荒诞,有人说地球上的灵异事件和月亮潮汐有关。都是月亮惹的祸,下次再也不在月圆之夜当冰淇淋来诱.惑她了。
“导盲犬不好找吧!”阿清看着老夫妻离去的背影。据说训练一只成熟的导盲犬要在狗狗很小的时候开始,还要精挑细选。
“那并不是导盲犬,至少从我这里出去的不是。”烛阴整了整杂乱的桌面。
“那是……”阿清不敢猜。烛阴这里有很多四不像的远古生物,她说有很多是时候守护领土的神。
“一个小山神。”烛阴脸色很暗,“有些神灵没有了栖居地,也愿意变成家养动物的样子和残疾人士一起相依为命。”
原来如此,难怪烛阴联系一只导盲犬就是分分钟的事。
烛阴心情很不好,这么多年了,她在人间苦查线索。阿玲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了。现在查到又能怎样?眼睁睁看着曾经认识的神灵遭了毒手。一样的作案方法,被吸走元神,五脏俱裂,是怎样的非人折磨?龙族,有仇毕报,那天本想吞了半妖阿清的天然灵力去报仇,让他做一个普通而快乐的人。但是,他的猫已经帮他做出了选择。今后的路,再煎熬,也是你今天的选择,没有人能够代替你。“阿清,自己选的路,跪着都要走完!”
“烛姨,虽然我现在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但是我一直都是这样坚持的。”阿清把阿花揣进羽绒棉,就离开了宠物医院。
烛阴对这个年轻人有些刮目相看。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晚上回去那顿,小李子同学出品的,鱼尾巴烧圣女果。汤还是黑的,闻着都有股烧焦的味道……
阿清果断选择和阿花一起再吃一顿泡面。
惜羽+1。
大福和小李子不顾阿清的劝阻,硬着头皮把自己做的黑暗料理吃完,还要说好吃。结果俩人拉肚子抢了一晚上的卫生间……
***
陆陆续续考了两个星期的试,就放寒假了。阿清定了去沿海M市的动车票找馨姐。宿舍其余小伙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惜羽还是宅在宿舍,阿清现在有止水那只大尾巴星君保护,也用不着它了。而玄武那只大污龟学会上网了,天天在网上找惜羽打麻将,两神仙玩游戏玩得好开心。
动车上并不能带宠物,止水依旧舍不得他这个已经快掉的小号马甲,硬是被当货物托运到站,足足五个小时——
北方在下雪,南方却只用穿个外套。馨姐盛情的请阿清吃了顿饭,便安顿阿清在她朋友家住下。
阿清的试镜时紧张得一批,馨姐在旁边不断的比着手势,对着口型“不要紧张”。好在还是通过了,节目组老大说,好在阿清长得比较上镜,紧张可以慢慢克服,先跟组做节目吧。
阿清就又做了馨姐的小跟班,在她身后扛录像机。
“馨姐,我们今天做什么节目?还曝光乱排污的厂家吗?”阿清问。
“去看看,之前说整改的,不知道效果怎样。我们今天来取一些水样。”馨姐道。
那家工厂在郊区,一根管道直接通到河里。节目组的专车停在马路上,剩下河边的路,比较泥泞,只能靠自己行走。
阿清的任务就是看着摄影机跟在馨姐拍。因为实习记者阿清同学的到来,像这种不知道会不会用的上的日常追拍任务,自然就交给他了。节目组的老鸟们在面包车的抽烟打牌。馨姐带着阿清二话不说的挽起裤腿踏上了满是泥的小路。阿花老样子背在书包里,反正也不重,背着就背着呗。书包只搭着拉扣,阿花有充足的空间活动。
“馨姐,南方的风可真大啊!”阿清道。
“可不是?上次出来拍摄,意外拍到龙卷风,正片没有用上,龙卷风的那段还上了头条。”
两人脱了鞋,卷起裤腿,耗着水到排污口处。水还是花花绿绿的,一看就是整改不彻底。馨姐接了几个试杯的水。
实地作业后,阿清才体会到记者职业的辛苦。也许用都用不上的镜头,会实地跑很久。明明知道污水对人有害,为了采集样本,还是会跳下去采集。
天越来越暗,风也大了起来,馨姐迎着风对着镜头说道,“关于该工厂是否整改彻底,以及排污是否合格,我们已经取样,待进一步化验结果。”
阿清看着镜头里的馨姐,逆风而立,长发飘扬,语音语速到表情都非常专业。努力到馨姐这样,应该离成为一个职业记者就不远了吧。
风越来越大,阿清竟然看到河面竟然起了一阵龙卷风。我去,说龙卷风,龙卷风就到了。
“阿清,快点对准龙卷风啊!”馨姐迅速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