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锁大人不仅心宽体胖,脸也是大如金盆的,锁清秋瞟他一眼,没有搭理。
待到群臣毕至,天色已经沉下来,掌灯的宫人逐一点亮宫灯,火光摇摇晃晃,纱罩外的仕女图忽明忽暗,星星点点的光亮延伸至每一处宫殿,没过多久,大太监提灯而来,嗓音尖尖细细:“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万岁。”
当今圣上生得倒是仪表堂堂,然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靖安帝一眼扫过众人,并未走出步辇,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说:“爱卿平身。”
竟是连面子也懒得做足。
“前些日子,朕错过了你们的殿试,只得委托爱卿为朕选出三位国之栋梁。”靖安帝眯着眼,懒洋洋地问道:“朕的状元、榜眼与探花何在?”
金风露一掀袍,率先拱手道:“状元金风露参见陛下。”
榜眼紧跟而上,“榜眼沈三思参见陛下。”
“锁清秋参见陛下。”
少年的声音清亮而柔和,靖安帝一顿,若有所思地重复道:“锁清秋?”
靖安帝循声望过去,只见到一个低着头的少年,脖颈纤细,宫灯的明灭火光映得他肤白莹润。眉头一挑,靖安帝收起先前的心不在焉,玩味地问道:“可是那个京城第一美人锁清秋?”
宫里的美人,美则美矣,却多是端庄而无趣的,靖安帝时常微服私访,不论是茶座里,亦或是青楼楚馆,已然听了不少锁清秋艳冠群芳的传闻,他一时来了兴致,居高临下地说:“把脸抬起来。”
锁清秋蹙起眉,没有依言抬头。
锁大人心道糟糕,连忙出声道:“陛下,什么京城第一美人,都是外面以讹传讹、人云亦云的。”
靖安帝说:“是不是以讹传讹、人云亦云,朕看了他的脸,自然有定论。”
他不耐烦地命令道:”锁清秋,抬起脸。”
锁大人指着自己的脸,说:“陛下,犬子是什么样子的,你瞧一瞧臣便知道了。”
靖安帝凝视他几眼,笑骂道:“给朕滚一边。”
锁大人见靖安帝心情尚可,便大着胆子同他插科打诨,“滚是要滚的,这不是还等着陛下给犬子赋职。”
靖安帝掀唇一笑,“依锁大人之见,是进宫做妃子好一些,还是入翰林更好一些?”
锁大人支支吾吾,不敢如实回答,靖安帝便好整以暇地拿起侍女斟满酒水的金樽,慢慢等着,过了许久,锁大人的余光望及锁清秋,狠了狠心,终于又要开口,而锁清秋却是自己抬起了头,轻声唤道:“陛下。”
霎时间雪光黯淡,月色冷落,唯有他姿容绝艳。
“哐当”一声,靖安帝手里的金樽落地,泼洒的酒水浸湿龙袍,宫人连忙上前为其擦拭,他方才如梦初醒,将人一把推开,快步走至锁清秋的身旁,急急忙忙地抓住少年的一只手,狂喜道:“京城第一美人?分明是天下第一美人!”
“朕问你,你可愿进宫来服侍朕?”
袖口向下滑落,露出半截白皙的腕子,锁清秋盯着被紧握的手,慢慢低下了头,靖安帝见状用指腹轻蹭着少年的掌心,语气里带着诱哄的意味,“只要你入宫,朕给你荣华富贵,朕立你做皇后,你要什么,朕都可以捧给你。”
“……承蒙陛下厚爱。”
锁清秋垂眸道:“清秋生来便有心疾,年幼时曾有一位游僧登门拜访,他道清秋命薄无福,既需借天子之气苟延残喘,又不得处于龙盘虎踞之地,是以只得住在京城一隅,否则活不过弱冠。”
说着,他轻轻收回手,而锁大人则在旁怒道:“谁说活不过——”
锁清秋抬起眼,凉凉地瞄向锁大人,锁大人可算是反应过来了,慌忙改口道:“活得过、肯定活得过,而且不止要过弱冠,还要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他配合地胡扯道:“陛下,您是有所不知,当日清秋心疾又发,连着几个大夫都说没救了,那游僧执意进门,不过是诵经几句,本来他已经只有出的气了,人立刻就缓了过来,后来那游僧临行前又同我们交待过许多,我们一一照办,这么些年过去了,清秋再没有犯过心疾。”
锁大人瞄着靖安帝,一脸为难地说:“所以……这宫真是进不得,否则会要人命的。”
“哦?”靖安帝沉吟片刻,好整以暇地说:“既然他入不了宫,朕便命人寻一处僻静之地,为他建一座宫阙。”
说罢,靖安帝抚掌大笑,目光带着几分势在必得,“锁清秋、锁清秋,清秋自然是要锁着的。清秋,你说是不是?”
锁清秋望着自己的手,抿唇一笑,并不答话,少年看似柔顺至极,实则在心里暗骂道——
老不死的。
同样在心里骂娘的还有锁大人,他的欲言又止,靖安帝倒是看得分明,却不以为意,毕竟自己贵为九五之尊,不过是要一个人来侍寝罢了。靖安帝沉声下旨道:“来人!锁清秋姿容无双,朕心甚悦,琼林宴罢便将他送至朕的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