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今天那个方医生也这么说的，”杨舒啸点了点头，“哎不是，你真不认识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呢？人家本来今天好好的，自从看见你之后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杨舒啸说着说着身体慢慢直了起来。办案的过程漫长又麻烦，杨舒啸隐隐感觉到，此刻的消遣怕是即将到来的紧张日子里为数不多的快乐了。

“怕我的人可多了去了！你至于这么惊讶吗？你又不是刚毕业的小警察，那审犯人的时候他们的眼神你是没见过吗？”陆峋牵了牵嘴角，用一脸嫌弃的表情掩盖着自己的内心活动。

“老陆，你自己说，方医生看你的眼神和那帮毛头小子犯怂的眼神一样吗？”杨舒啸瞥了下嘴，“怨恨可没有无缘无故来的道理，你回去好好想想自己干没干过什么过分的事吧。这案子棘手得很，咱们和他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们两个这样可不行啊……”

陆峋没说话，跟着前面的警车踩了刹车。老旧的刹车片仿佛被踩碎了骨头，发出几近报废的□□声。红色的交通灯数着倒计时，在成列汽车等候的情况下依然变换得不急不缓。长夏已尽，凛冬将至，秋风敬业地进行着四季的起承转合。老旧的车载电台照例播放着每日的天气预报，温柔的女声倒是给冰冷的深秋带来了一阵暖意。

车子启动了，厚重的车门将属于都市的灯红酒绿隔离在外，空调暖风直直地把热气喷向陆峋的脸，弥漫的热浪熏得他有些头痛。一旁的杨舒啸长着大嘴，发出了临睡前的最后一次叹息。

“又是一个不眠夜啊！并肩作战吧兄弟！”

4

米黄色的灯光柔柔地照亮了桌子的一隅，方昱珩烦躁地合上书，把头埋进了手掌心。困意不休地纠缠着他，终于又一次将他拽进了梦境中。

“晚上好——”

方昱珩猛地惊醒。果然，那个恶魔依旧在他脑海的最深处等候着他。

他还记得那个叫陆峋的刑警。

那个和梦中的恶魔无论是身材长相都别无二致的刑警。

“方医生，还请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这么晚了大家都别耗太久，早点完事早点休息。我们呢，只想了解这三个人的情况，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别那么紧张。”陆峋的语气十分平淡，却隐隐透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躲不掉的……”恶魔的话像咒语一般萦绕在耳畔，险些将方昱珩逼疯。他不记得见过陆峋，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他打过交道。偏偏上天就像捉弄着人似的，把这个恶魔带到了自己身边。

方昱珩不愿去想，企图用那几张嫌疑人的检测报告驱散心里的不快。也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报告上图线的油墨总显示得不太均匀。他起初以为是打印报告的油墨盒缺了墨，直到这份报告完全暴露在台灯下，他才发现根本不是打印的问题：每一条图线上都有一段相比正常线条颜色更浅的部分，并且在整条线上分布得十分有规律。大约每两厘米就有一段，每一段长五毫米，要不是灯光的原因，正常情况下根本看不出来这份报告有什么问题。方昱珩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把其他病人的报告全部翻了出来，一份一份放在台灯下做对比。

拥有浅色线段的只有嫌疑人的这两份。

方昱珩掏出手机，以最快的速度给杨舒啸拨了过去。

5

“醒着做检查？”检验室的小林面对着方昱珩奇怪的要求，眼珠快瞪出来了。梦境检查当然要让病人睡着了再检测。人又不能睁着眼睛做梦，醒着检查的结果显示只能是白纸一张，什么都检查不出。小林呆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嘴里还含着半块苹果，才动了动上下牙，把那块被口水泡软了的苹果嚼了嚼咽了下去。

两个犯人始终不听话，哼哼唧唧地拽着陆峋的衣领不撒手，嘴里说着一大堆毫无条理的话。对这两个人通宵的审讯本来就让陆峋憋了一肚子的气，终于忍无可忍地照着其中一个人成坨的屁股踹了一脚，这一脚顺带着把另一个的胆子也给踹回去了。

“开始了，啧！坐好！”小林生无可恋地把设备调整好，摁下开关，也没指望能查出来什么。

报告单从打印机的夹缝里吐了出来，洁白的报告纸上，几段深灰色的短线段清清楚楚印在上面，位置和长度刚好与之前报告上浅颜色的地方吻合。

清醒时候打出来的报告打出了图线，这说明，这两个嫌疑人清醒的时候大脑还偶尔处在睡梦状态！

“这……”小林看着新的报告单，连话也不会说了，只会看看坐在那里胡说八道的嫌疑人，再看看报告，最后看看方昱珩，三点一线，绕得他头晕。

“所以我有理由猜测，这两个嫌疑人是受了什么药物的刺激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以至于他们意识混乱，梦境和现实开始混同了。不过我目前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药物。具体我还需要时间。”方昱珩把两份报告递给了杨舒啸，随即微微颔首，“我科里还有事，先去忙了。有问题的话还请随时联系我。”方昱珩看了陆峋一眼，点头示意了一下便侧身走向门口。

温润的人行为举止皆是自然得体，礼貌亲和都是自然流露。但是陆峋总觉得方昱珩明显不想搭理他，连点头示意都是不情愿为之。

“等一下！”陆峋翘腿坐在椅子上，讥诮和傲气从眼梢迅速释放，无形中把房间里的气压降低了一个度。

方昱珩回过头，前两天存在眼里的恐惧早已经被明亮自信的目光取代。陆峋看着方昱珩的眼睛，平白觉得那里多了一层无畏与嘲讽。

“方医生如果有什么线索直接联系我就好了，我办事比他们都方便。反正这些信息到最后都得交给我处理。只是交代下情况，没有什么可以避嫌的吧！”

面对着听来几乎可笑的要求，方昱珩的举止依然随和自然。“我一直都是看到谁的号码在上面就直接打过去，也没管是谁。要是陆警官觉得不舒服的话，我下次注意。”

杨舒啸一脸疑惑地看着两个人。明明仅见了几面，关系却如此剑拔弩张。就像南北两个磁极，从出现那一刻就互看不顺眼。

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