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老桑警报解除的信息后,方昱珩正在迈着大步往回赶。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步伐明显有些不稳。
“吕继宏现在在警局呆着呢,一会儿言笑就过去审他了——”
杨舒啸的话再没有一个字进到陆峋的耳朵里。陆峋盯着方昱珩的背影,看着他拐进了走廊。
“一会儿说!先挂了!”
“哎——”杨舒啸的疑问声被红色的挂断键利落地腰斩,连尾音都没留下。
陆峋跑到走廊和大厅的交界,看到方昱珩走进了电梯。他三步并两步跟了进去,在方昱珩惊讶的眼神里关上了电梯的门。
两个人各自占领了电梯的对角,生生地把这个狭小的区域变成了角斗场。陆峋把手交叉担在胸前,相当随意地靠在电梯上。本来陆峋的愤怒已经攒到了一定程度,可是看到方昱珩,就像一壶滚烫的沸水被浇进了雪堆,怒气莫名蒸发了一大半。
“你躲着我干嘛?”
“和你打交道我不太舒服。”方昱珩倒也是直接,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实话。
陆峋忽然想笑。
“行啊,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不舒服法,我也好改改。”
“叮——”不知道是谁在三楼摁了扭,电梯门慢慢开了。方昱珩实在不愿憋在这里,径直下了电梯。陆峋大步追了上去,单手往墙上一撑,直接挡住了方昱珩的去路。
“哎你看,方医生被单手壁咚了!”
“哇那个人也好帅啊!”
护士站的几个小护士一边核对着用药的登记,一边一脸姨母笑地窃窃私语。三楼是老年病的专用病房,不时过来几个拎着水壶的大爷大妈,带着一脸疑惑看着这对小年轻,再挤眉弄眼地发出略微嫌弃的啧啧声。
现在年轻人越来越不知检点,大白天就这个样子,还是两个男的!不害臊!
明明是相互靠近说的悄悄话,声音却大得谁都能听见。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说给别人听,好显摆她们古板腐朽的正三观。
方昱珩低头看了看挡住他去路的那条结实有力的胳膊,又把目光转向陆峋。此时的方昱珩嘴唇渗着苍白,疲态尽显,连敌视的目光都失去了大部分的锐气,显得尤为空洞暗淡。垂眉耷眼,毫无一丝生气。
“我现在十分有理由怀疑你和这个案子有关。如果你再这样躲着,我倒是不介意直接请你去警局喝茶。”陆峋盯着方昱珩,一字一句听起来都是威胁和压迫。
“我还是劝陆警官别在我身上做太多文章,有这个时间,嫌疑人怕是早就抓到了。”
“你现在的状态让我很难不怀疑你啊!”陆峋眯起眼睛,“躲着我像躲着瘟神似的,你到底是怕我发现什么?”
“我愿意干什么是我的事,陆警官要是这么随便就怀疑一个人,那我也有必要质疑你的破案能力了。”
“你就这么不想解释?”
“没什么可解释的。”
方昱珩推开陆峋撑在墙上的手臂,走了没几步,就觉得浑身的血一下子涌进了颅腔。眼前的景象忽然变了色,天地颠倒着挤作一团。胃里的酸液沸腾地冲进喉咙,在食管里烧灼出一条路。
一瞬间,方昱珩丧失了全部意识,在小护士的惊呼声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3
民警小刘今天心情十分不错,因为他要和自己的女神一起审讯犯人了。虽然说只是一个书记员,但由于警花同事的加持,小刘觉得今天的笔都比往天的好用得多。此时此刻,他的女神就坐在他的旁边,面对着犯人一脸严肃。
生气也这么好看,怎么都好看。
名字也好听。言笑。
言笑晏晏,诗情画意,多么美妙!可怎么偏偏有人不懂得珍惜呢!
不过小刘也明白,他和身旁这位言警官的缘分也就止于审讯时坐在一起的半米间距,不能再近了。一是人家言警官不一定能看得上他,这二呢……
毕竟陆大队长的前女友,他还没有那么多条命敢在那个活阎罗眼皮底子下造次。
说白了就是怂。不过他十分好奇为什么言笑和陆峋分手之后还能在同一个队里相安无事这么久。
其实这件事还是和陆峋那个当副局长的爹有关。当年陆局对言笑也很满意,把两人安排到一起纯属想让言笑看着点儿自己的熊孩子,自己也能少操点心。只可惜,老一辈的苦心终于被辜负,三个月后两个人和平分手。斩断情丝就是要快准狠,分手了不代表不能做普通朋友。加上工作调动的程序十分麻烦,陆局忙里忙外也顾不上那么多,言笑便还在队里呆着。两个人依然像正常的异性朋友那样相处,反正前女友这个身份在陆峋这个死直男那里也没有什么特权,所以没什么不妥的。该闹闹,该笑笑,只不过两人之间少了些让人悸动的情愫而已。刚开始总归不太习惯,慢慢地,也就都看开了。
此时的言笑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吕继宏不说话,审讯风格里多多少少还带着点陆峋的影子。吕继宏也不吱声,坐在那里有点心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压在他头顶处的那块墙上,把他脊背都压弯了。
“知道今天叫你过来干什么吗?”言笑忽然开口,把正在想事情的吕继宏吓得一激灵。
“柳冰的事儿……”吕继宏看着眼前的美女警察明显没有之前的那个队长有压迫性,也就不像第一次来警局时那么心虚了。怂是正常的,吕继宏所有的大义和威武只有在打老婆的时候才能彻底表现出来。
“知道就说,别磨蹭!”
“是,柳冰身上的伤是我打的。她打我我还不能反抗了吗?她发疯,我打她有毛病吗?”吕继宏梗着脖子,觉得自己十分占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她不对劲的?”
“孩子没的前三天吧。那两天孩子就知道睡觉,叫也不醒。柳冰就是那两天疯的。大半夜忽然起床去打孩子,说孩子这么想睡觉就别醒了,谁知道真就给弄死了。”吕继宏提起柳冰时就像吞了浴室地上的一小坨湿头发,满脸都是嫌弃和恶心。
“怎么看你一点都不伤心呢?那可是你的孩子!”言笑回想起第一次看见孩子尸体的样子,胸口隐隐作痛,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还不如一只狗有良心。
“伤心?那我现在哭给你看?那孩子是不是我的都两说!知道为什么我家里那么多偏方吗?因为我那方面不行啊!哎你知道吧!一个不行的人能有孩子?”吕继宏的言论越来越放肆,直接把自己的厚脸皮甩在地上摩擦,还企图触碰别人的精神底线。
“放屁!你给我注意你的言行!”小刘绝不容许别人对言笑如此不尊敬,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举动已经是相当客气,如果是陆峋的话,吕继宏的脸上怕不是要结结实实来一拳。当然,如果陆峋真的在这里,他也不敢这样。
“她最近有没有打过什么针或者吃什么药?”言笑不想理睬吕继宏刚刚的言论,继续阴着脸发问。
“有啊。她前一阵子说头疼,就上她们家那个亲戚开的诊所里去挂吊瓶了。不知道怎么的回来就抽风了,孩子也开始不愿意醒了。还头疼……我看就是在家闲出病来了!真他妈作孽!”吕继宏往椅背上一靠,扯了扯嘴。
“那你知道她亲戚家那个诊所在哪里吗?”
“知道。”
言笑定了定神,嘱咐小刘把地址记好。小刘面对如此重任有些受宠若惊,除了点头再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案子实在是没头没尾,连个突破口都没有。前两天队里为这个案子开了个通宵会议,在排除了所有使柳冰发疯的可能性后,开始把调查方向转移到了药物上。一群人只能顺着这条线向前摸索,还不知道是不是个死胡同。
孤注一掷,听天由命。
这是杨舒啸对此次行动的描述,现在看来是相当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