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呢?
春节过完后依照原来的计划回到这座城市里的林志此刻就坐在火车站出口边上的座椅上,抬头六十度,忧郁地遥望着天空。
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来,从只是一滴泪到倾盆大雨,雨越来越大,滴答滴答的声音不绝于耳。而林志坐在这长椅子上凝视着那雨中的世界,只是隔着一道雨幕那些匆忙的行人走路声、火车轰隆隆起行的声音还有……都遥远得好似另一个世界一般。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的一堆行李,或许还有偶然路过的归家或是回来工作的人们。
一时之间,竟然感觉疲惫至极,连手指都提不起力气来打一个电话。
不过是新年前几天的问题与回答——他与父亲简单的对话,却直到现在,仍旧盘旋在他的脑海中,哪管当时他说了多少俏皮话,也难以压下内心的惶恐——未来,未来在哪里呢?他与晨泉还有多少的时间?
“阿志。”
一声呼唤,与扑面而来的湿气一下子让他从走神中清醒过来。
他迷茫地抬起头,看见了眼前的男人——手边拿着一把湿透了的雨伞,发间微微有些水滴,打湿了那从来都是整齐梳好了的发型,而身上简单的黑色外套、加绒衬衫与西装裤则是构成了休闲时刻的林晨泉。
他回答的声音很轻,却微微扬起,隐隐地透出一丝的喜悦。
“林sir。”
然后眨了眨眼,将自己落下的耳发梳到后面去,然后站起来,隐去了刚才的不安与慌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个新年不见,真是思之如狂。”
一如既往的夸张与热情。
“看来你在故乡的新年过得还不错,没有变瘦。”林晨泉在打量了他一番之后,客观地评价着。
“这当然了!新年里呢那么多美味,我要吃胖才正常嘛,这样不胖就最好了,免得你嫌弃我,毕竟林sir可是健身房的vip,高级的vip!哈哈哈~”
他大笑着,伸手将一边的行李箱拉杆拉开,然后把另一大包的东西提着拿到林晨泉的面前。
“愿意分担一下吗,大老板。”
“我自然是乐意至极,阿志。”
从雨中走来的男子忽然就掂起了脚尖,在不经意间擦过某人的脸庞,轻轻地印下一个吻,然后健壮的臂膀拿过了那包东西,回到原地,他提起试了试,看这重量与外形大概是风土特产,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便问林志里面装着什么,而他只是灿烂地露出笑脸隐藏着眨眼说回去就知道了。
然后,林晨泉开着他的车将林志和他的一堆东西搭载着,回到了他们的家里。
白炽灯一开,屋里的装饰似乎与新年前一样,连他走之前放在茶几上的咖啡袋子都完好地放在原地。
“你先换一身衣服吧,我去洗个澡。”
林sir还是如此爱好整洁,同居之后更是对这一点深感所知的他有些抽搐地抖了抖眉毛,然后将东西搬了进去,收拾好。
回来后的一段日子里,公司里事情也很多,忙得常常加班,空闲的时候就躺在床上做春秋大梦,当然,这时候往往是林晨泉趁机吃豆腐上下其手然后成功上垒。
就算有个当副总的男朋友,也没什么卵用;林志有时候忙得头昏脑涨的时候就想给自己越加兴奋——除了工作上猖狂之外在平日里也是加倍的样子——的男朋友一个头槌,可惜武力相差太大,这个目标迟迟不能实现;反倒是偶然间的一个兴起被某人当成了晚饭后的加餐,吃了个一干二净,然后沉沉地睡去。
这样一晃,时间就到了五月份,太阳还未升到最高的地方,而充斥着夏日的时候了。
这一天,林志早早下班,在自己的恋人之前赶到了家,顺路还跟几位邻居打了招呼,回家后就打开了之前空着很久现在已经塞满了食材的冰箱里,取出鸡蛋来。
他打算做点什么。
然后,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晚上8点,林晨泉还在办公室里开着灯——当然办公室里的那些人也在加班着——看最后设计部修改过N遍的稿子,还算是勉强过关,也就收拾好,准备回家了。
回家了,回到那个家里——那个只有他与阿志两个人的世界里。
没有总是念叨着公司业务公司业绩的父亲,也没有慈眉善目却是笑里藏刀的继母,更没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亲戚和那些嘈杂的孩子们。
足够静谧,却又在那微光中燃起他内心里唯一的渴望。
从那个吻开始,故事的最初,就越发不可控制了,本身这应该是他极力避免的事情。这样的,风险太大,未来也是不可推测的,可是,人总是如此,居于一偶,而遥望着远方。
就像是童年的时候,他跟母亲在乡下居住的日子里,他看着门外面的车子,幻想着会有一辆车停下来,载着他跟妈妈去那遥远的美丽的都市。
这一天,到来了。
林晨泉驾驶着车,在红绿灯的间隙中轻轻瞧着方向盘漫无边际地想着。
也许,一切都有预兆。
年幼的他看着那辆比他见过的所有的一切还要华丽的车子里走下那占据了他余后所有童年的身影的男子,蹲下身,摘下了那墨镜,问他知不知道他母亲在哪里问他是谁。
他是——“林晨泉。”
然后,过去被远远抛下,金属的、玻璃的光泽闪耀着,在那天际上折射出比那太阳更加耀眼的光芒,将他笼罩在一片郁野中。
但终究,还是遇见了他的光。
这样想着的他,微微弯起了嘴角,踩起油门,在那交织成暖色的光之后,乘着风归家。
楼道的感应灯算的是十分灵敏,往往他在后一楼踏上一脚,灯便啪啦地亮起,洁白的光将这楼梯上的道路照得亮堂堂。
他走得很轻松,但莫名他的心却在一点点地沉重起来,也许是今天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也许是——偶然间在楼下看见没有亮起的屋子。
随手翻开钥匙串,打开门,迎接而来的只是门口一点暗淡的光,但这一点光却足够他看清楚在沙发上静静坐着的如同雕塑的爱人。
他在沉思什么?
林晨泉将门关上,一声响亮的关门声,那尊雕塑才像是被施展了画龙点睛之术般活了过来。
“你回来了。”
他站了起来,表情在暗处似乎看不太清楚,但他却感受得到他的样子很是沮丧,使得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某一天被某人照料死的水仙之后某人的样子——无精打采的,就跟被浇多了水或是被脱离了土壤的植物一样。
“啊,糟糕,我刚才坐久了,倒是忘记天都黑了……”他走了过来,不是向着林晨泉这边,这个路线他记得是开关灯的地方。
但,他离那儿更近,于是,他抢先打开了灯,然后目光牢牢地锁住了迈着沉重的步伐的林志。
在这耀眼的人造光之下,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都一展无遗,如同被放在了显微镜里被细细探查,光将这一切都放大,放大,然后令人猛然心中一刺。
“你怎么了?”
他将爱人的脸庞捧起,劳累了一天的双手仍旧精神奕奕地将他锁定住,与之同样宽大的手掌上蔓延着温暖的纹路,似乎将这张脸上展现的愁苦与忧郁都驱走了三分。
可是,他的爱人仍旧垂下了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那曾经泛着阳光一般让人感觉活力十足的深棕色的瞳孔里,埋藏着他有些看不懂的东西。
“阿志,你不想说的话,那就我来问吧。”
他无奈地叹息着。
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他连一点都不清楚都有些失职了,更何况是这样反常的样子。
然而,一切都有迹可循,或是最细微的火焰在合适的时间里遇上那助燃物,成就一片的燎原大火。
“不会是出轨,因为你只有一天的时间。”
这让林志的嘴角抽搐了,他瞪了这猜测得一点都不准的家伙,但还是一言不发。
只是看着爱人的脸色,林晨泉知道他大概是在组织自己的语言,准备着说出来,只是时间问题,他不该担心——但既然发现了,就现在解决吧。
于是,他扬起了一抹自信的笑容,手指摩擦着林志的耳畔,继续说下去。
“工作上的事情,我比阿志更清楚,所以也可以排除在外。”
“不会是金钱的问题,二十四个小时里我可以看到你至少十二个小时,虽然这样的话,你会感觉隐私被侵犯了。”
“……”林志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在监视我吗?一天中一半的时间。”
“当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上扬的眉毛居然带了点林志的味道,但接下来的话却还是他自己的风格,“我对于员工的工作状态都很关心,只是稍微在某人的身上多用了点时间——毕竟,他可是在入职后连续两年被评为最佳员工,我自然得看一看是否名副其实。”
假公济私,林志内心却不知为何泛起了一阵的暖意,烧灼了他的脸庞。
他仍旧注视着自己的爱人,也相当看到了他微微红了脸,十分可爱的样子。
这个人,不会有第三个人存在,那么——
“我们之间,有矛盾吗?”
“没有”,林志苦笑着回答,“但是,我想很快就有了。”
“为什么?”
他抵住了爱人的额头,直射入那双眼中,试图探寻这双眼中到底隐藏了什么,到底为什么在短短的时间内变为了这样的模样。
“告诉我吧,阿志。”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是要滴水一般,这低沉得如同歌手那优美的嗓音如此迷人,而这双漆黑的眼睛又是这样令人神魂颠倒。
纵使林志看过了太多遍,高兴的,愤怒的,伤心的,假装的,嘲讽的,动情的……仍旧不可自拔地陷入那一片深渊中。
他没有读心术,但他仍旧从那双眼中读取到什么——是关于他们之间的。
“你的父母,说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