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对，不是！”林夏烦躁地挠挠头发，“你别生气，他那家伙你也知道，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去跟他说……”

归蓝垂着眼睛，那双本该熠熠生辉的黑色瞳仁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一般暗淡，让林夏看得心里也难过起来。他不等林夏在说什么，拿起自己的小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戳，站起来冷淡地说：“不用了，不见就不见，你让他放心好啦。”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他抿了抿唇，勉强笑了笑，“对不起，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的。”

但归蓝越是这样，林夏就越是觉得内心受到了谴责。把归蓝亲自送回病房后，他小心地关上门，然后怒气冲冲地大步冲向电梯，惹得好几个护士惊呼不已。

“你到底为什么不去见他？！”

林夏风风火火地冲下楼，对着等在楼下的卿晓就吼。

“他察觉到了？”卿晓淡淡地问。

这在他的预料之中。林夏大大咧咧的本来就不是擅长隐瞒秘密的人，而归蓝又那么聪明。

似乎是放下了心来，又似乎是有什么突然从心里消失了一样的失落，让卿晓觉得有些茫然。

林夏气呼呼地吼道，“我真庆幸你没看见他刚才的表情，你不是喜欢他吗，啊？！你知不知道他一直都很担心你，就算对陌生人这样也过分了吧？！”

卿晓像雕塑一样静立在悬浮车边，闻言睫毛一颤，却没有回答。

林夏看着他这样就来气，天知道为什么平日向来果决刚毅的队友在恋爱上如此患得患失！他冷笑一声道，“这样也好，要是归蓝真的喜欢上你这种人，还不知道要多辛苦呢！”

“……不会的。”卿晓沉声道。“到此结束了，我本来就不该和他扯上关系的。”说到这里，熟悉的钝痛从心口传来，卿晓嘲讽地叹了口气，声音轻了许多，“再也……不会让他露出那种表情了。”

林夏看着卿晓失神的样子，到了嘴边的狠话最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他心情也不好，敲了敲悬浮车门，没好气地哼哼，“随你了，走吧。”

“嗯。”

悬浮车平稳地驶出医院停车场，向日落的方向而去。

窗外是和那天一样的金橙色天空。

卿晓定定地望着层次分明的彩云，无意识地抓紧了胸口的布料。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副作用吧？不管看到什么，只要一闲下来，他就会想到归蓝。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归蓝回头看见自己受伤时瞳孔骤然紧缩的样子。明明是一直都能冷静自处的归蓝，却为了他露出了那样悲痛的表情。

他不配的。

他什么都没能做到，不仅没能守护归蓝的笑容，也没能保护好他，最后还因为自己的无能，让归蓝受到了那样的伤害，还差点脏了他的手！！

他凭什么还喜欢归蓝？！

明明早就想好清楚了这一切的，可是卿晓却迟迟没有丢掉那支偷偷留在房间里的自动铅笔，想起归蓝时心脏也仍然会痛。

伤愈之后他立刻去见了归蓝，但那时归蓝的状况还不太好，他只能隔着玻璃罩远远地看一眼。归蓝当时整个人泡在修复液里，漂亮的小脸毫无生气。他知道归蓝苍白的皮肤下是严重损伤的肌肉，有好几处皮肤破裂，露出里面鲜红的肉来。归教授夫妇一边调试着设备一边掉眼泪，那场景让他羞愧得无地自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落荒而逃——他几乎是跑着出了重症病房，心痛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回过神来时，已经满脸是泪。

后来的五个月，他像疯了一样作战、受伤，伤愈后又立刻出发。连李明成都看出他有些不对，劝他节制一些。因为他坚称是自己失手杀死了孙志华，大家都认为他是不满自己的失误才如此好战，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想逃避心中的愧疚。

如果能在归蓝醒来之前把饕餮完全消灭，就能让他少受一些威胁吧？

他其实从没想过要让归蓝知道自己的心意的。归蓝和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件事过去以后，归蓝就该回到以前的生活——或许安保会严密些，行动会受到限制，但至少能和其他人一样顺利地完成学业，工作，然后……然后找到喜欢的人……

这样就好了。忘掉这一切，把曾经见到的鲜血和死亡都当作是一场不愉快的噩梦，然后幸福地生活下去吧。而他会一如既往，在城市的暗处保护他，远远地注视他的笑容和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