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他的手被握着,温暖的气流从那只手的掌心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身体。
似乎是察觉到手下这人的清醒,洛泱打了个哈欠,留下一句“你自己运行一下功法看看还有没有隐患”便离开了。
西门吹雪沉默地盘膝而坐,按照少年教导的内容运功,很快便发现了这次药浴的成果:静脉拓宽了一倍不止,原本流淌在经脉中的涓涓细流已经变为了滚滚长河,内力丰厚了三倍有余。原本还有少许难以根除的内伤隐患,皆在这次药浴中消失不见。
西门吹雪睁开了眼,他的眸色有些深沉,望着少年离开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很快,这种难得一见的沉思状态就结束了。西门吹雪提起床边的剑,来到了桃花林的角落开始了每日的晨练。
洛泱一觉睡到了接近正午。
他散乱着头发摇摇晃晃地从卧室出来,正好碰上了提着一只兔子回来的西门吹雪。
见他这副一碰就会倒下去的模样,西门吹雪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野兔,上前两步扶住了少年的肩。
左手扶着洛泱的肩将人环住,右手自然地捏住了少年的手腕,两指一转,搭上了腕间的脉搏。
洛泱无所谓地靠在西门的臂弯间,任由这人称得上冒犯的动作。
“你的内力尚未恢复,今天便不要练刀了。”
放下右手,西门吹雪将人扶到了座椅上,转身,提溜着那兔子,走进了厨房。
洛泱半趴在圆桌上,一手撑着头,凝望着外面灼灼的桃花,笑意浅浅。
原本他是不必这么辛苦的。
这药浴本就不是给西门吹雪用的。唯有像他这样从小习惯了药浴的药人方才有可能忍受这种程度的药浴,更何况,这药浴本就是用来促进那功法的东西。
那功法不是凡物,自然药浴也不可能是。没有人能在不修功法的情况忍受这药浴,但反过来,修行了功法,理论上自然是能承受这药力的。
为什么要说理论上,因为连他这样习惯了痛楚的药人也差点没能撑过来,何况是从未经历过药浴的西门吹雪。
但他是西门吹雪,那个七岁坠落山崖,经脉俱废,却仍旧有那样一双眼睛的西门吹雪。
那是很漂亮的眼神,坚毅、执着,一往无前。像是一把尚未出鞘的长剑,明明锋芒未露,却仿佛能窥见剑鞘中几分凌厉的剑光。
他是西门吹雪,所以他相信他能忍过来。而事实证明,他的眼光不差,西门吹雪也的确如他想象中那样出色。
所以他愿意耗费精力,用尽内力帮他疏导药力。就像当年,他愿意将功法交给那个眼中闪耀着光芒的小孩一样。
西门吹雪带着一盆热水和毛巾出来的时候,洛泱已经趴在桌上闭上了眼。
乌黑的长发乖顺地铺散在背部,偶有两缕调皮的青丝垂落在少年脸颊上,随着平稳的呼吸声微微浮动。鸦羽似的睫毛乖巧地垂下,在白皙如玉的眼睑处打下一片阴影。
西门吹雪的动作一顿。他看着那个似乎永远也猜不透的少年露出如此柔软的姿态,心里有根弦,像是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洛泱对西门吹雪来说是不同的。
七岁那年重伤跌落山崖,摔断了一手一腿,他虽并不绝望,却仍旧没觉得自己能活下去。洛泱拉了他一把,他活下来了。
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要付出。所以在他被救之后,他便知道他欠洛泱一条命。
他不喜欢被人要挟,却也不想欠人人情,尤其还是,救命之恩这么大一个人情。
原本他打算给洛泱一个不违背原则的承诺,可跟洛泱在一起的日子他欠他的东西越来越多,一个人情,似乎已经远远够不上。
他续好了他的手脚,教他功法,教他剑法,教他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