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泱清醒的时候,西门吹雪正抱着他。他们似乎是在船上,海风吹过时,船只荡漾在海面,左右摇摆。西门吹雪抱住他的手却很稳。
洛泱说不出话来。他昏过去的时候咳了不少血,没来得及遮掩,如今西门吹雪应当是知道了。
西门吹雪的表情很平静。他察觉到洛泱清醒后,轻轻把人往怀里送了送,什么也没问。
洛泱在等西门吹雪的质问,可是没有。白衣的剑客抚了抚他的发丝,动作轻柔:“我带你去看桃花。”
洛泱微微睁大了眼睛。
如今已是暮秋,桃花早已凋零,哪有什么桃花?
青年脸上的慌乱实在太过明显,西门吹雪垂首碰了碰他的额发:“我没事。”
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窒息在洛泱的胸口蔓延开来。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嘴唇动了几次,声音却半点也没传出来。
他能说什么呢?对不起吗?有什么用呢。他要死了,在刚刚答应和这个人成婚之后。明明是名冠天下的神医,却偏偏连自己都救不了。
良久的沉默。
洛泱突然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好。”
西门吹雪抬眸看他。乌黑的眸子深深压抑着什么,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波澜不惊却暗流涌动。
青年眉眼弯弯,他朝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带我去看桃花吧。”
他要死了,但他舍不得。命运太过残酷,给了他最美的念想,又生生在触及的前一刻将他摔入谷底,从此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如何能不怨,如何能不恨?可倘若天命如此,怨也好恨也罢,都已经没了意义。西门已经尽可能地为他铺平了前路,他只要牵着他的手,走完最后的路便好。
他爱他,所以剩下的日子再舍不得浪费在无谓的怨恨里。
西门吹雪再也抑制不住,大力将人揉进怀里,像是想把这个人溶进血里、浸进骨里、拆进腹里。
他们没有以后了。
这句话清晰地出现在了西门吹雪的脑子里,一字一句碾碎了他所有的念想,让他痛到麻木。可疼是习惯不了的,再怎么压抑,只要这个人一个表情,一句话,就能打碎他所有的伪装。
西门吹雪反抗不了,也不想反抗。他垂首在洛泱的肩侧,眼底毫无保留地透出痛苦。任由锥心刺骨的疼痛一点点浸透四肢,将他滚烫的心脏生生撕碎。
洛泱眉眼柔和,他伸手环住西门吹雪,柔顺地拍了拍他的背。又掰起他的头,抚过他的脸颊,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
眉目如画的青年冲衣衫雪白的剑客笑着:“陪我走完最后的路吧。”
西门吹雪闭了眼:“好。”
西门吹雪果真带洛泱去看了桃花。
被仙力催生出来的桃花林,几乎成了一片粉色的海洋。树高入云,花艳似火,甜香可口,美景醉人。
洛泱拉着西门吹雪走到开得最盛的那颗桃花树下,将人推在树干上,红着脸吻了他。
这是洛泱第二次主动的舌吻。
这个说着要学会接吻的人最后还是被亲晕在了西门吹雪怀里。
西门吹雪抱着他坐在了桃花树下,伸手理了理青年脸侧的发丝。
桃花瓣纷纷扬扬飘落下来,落在西门吹雪的头上,落在洛泱的脸上。
人面桃花相映红。
西门吹雪凝视着面容安宁的青年,没舍得叫醒他。他拂了所有的桃花瓣,弯下腰亲了亲洛泱的唇。
那天晚上,洛泱躺在西门吹雪的腿上睡了一整晚,西门吹雪靠在树下睁着眼看了洛泱一整晚。
时间辗转,已入初冬。洛泱的身体已经没法寒暑不侵。他穿上了厚厚的外衣,却仍旧在半夜被寒意惊醒。西门吹雪脱了外衣将人嵌在怀里,肌肤相贴的滚滚热度驱散了冬日的寒冷,洛泱终于睡得安稳了。
洛泱想去看梅,那是西门吹雪最爱的花。
西门吹雪拿了件滚边的白色狐狸毛披风给他披上,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向暗香浮动的梅花林。
万梅山庄的梅花林是世间少有的绝色。一茎茎虬髯苍劲的梅枝,在漫天飞絮里延伸,穿透墨香诗韵,只一缕冷香,便晕染数朵红梅。放眼处,“雪似梅花,梅花如雪,似和不似都奇绝”。
青年站在一枝怒放的梅花下,回头看他,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这梅,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