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一个尖利的女声使米赫里的施法动作一滞。
“住手!住手!”声嘶力竭地, 玛依达喊道, 不顾爬上艾奎塔时不慎翻开的指甲盖,“米赫里, 是我呀!我是玛依达!”喊着, 她又转向虾人们, 急急地说, “不要攻击她, 她是朋友!”
扑通一声,玛依达跌倒在地,恰好摔在虾人们和米赫里之间。一路从营地跑来,现在她的心脏跳得仿佛咚咚战鼓——来得及吗来得及吗?不停地,她在路上这么问自己。而此刻,这问题变成了:我能做到吗?我能做到吗?
透过神之眼, 她清晰地看到, 倘若自己无法阻止双方之间发生激战, 那么在艾奎塔地穴上即将发生一场屠杀, 而这场屠杀的鲜血将溅至整个咸水大陆。
“好个朋友!”那名一直笑嘻嘻的雌性虾人此刻破天荒地收敛了笑容, 怒气冲冲地说, “你看看,她杀了我们多少人”
“那是正……正当防卫!”玛依达连忙反驳,“她以为你们是来进攻她的——”
“哈, 我们就是来进攻她的!”另一名虾人大吼, 打断了玛依达的话, “这扮作部落虾人的外来法师不是什么好东西。牧师,后退,这是血仇!”
“杀了她!杀了她!”被“血仇”这个词逼红了眼,雌性虾人们纷纷高呼,在短暂的停顿后继续向米赫里逼近。
即使是没能为儿子争取到大酋长之位从而被迫流亡时,玛依达也没有感到像现在这么无助过。主神在上!我虽有幸成为您挑选的牧师,可毕竟……毕竟是女儿身,无法以您的名左右历史的洪流……
等等,历史
猛然间,玛依达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血仇你们刚刚说了血仇这个词,对吗?”她高声质问,竭力表现得镇定自若,“我以为,这个词只会出自部落虾人之口。还是说,你们自诩自由战士,实际上不过是另一个部落?”
听了她的质问,不少虾人们犹豫起来。
而玛依达也趁胜追击。“当初,我之所以同意成为你们的牧师,是因为我相信你们和别的部落虾人不一样。他们建立起以部落为根基的压迫制度,残杀幼崽,虐待雄性,霸占资源,而你们则打算将这一切摧毁,不是吗?可我刚刚听到了什么?血仇!何谓血仇?即虾人部落之间的血腥仇杀!我虽然是个外来者,但对此却一点也不陌生——因为我的丈夫,苏莱曼大酋长,正是为报祖上的血腥世仇,才屠灭了我的父族。而我,即使身为他的继承人的母亲,也无法阻止这场屠杀的发生。
“是你们,自由战士,让我看到了终结血腥世仇的希望!可现在,你们却摇身一变,成了血腥世仇的践行者!”玛依达掷地有声地说,“难道,是我之前错了吗?”
沉默。
那名一直笑嘻嘻的雌性虾人冷哼一声。“外来者,虽然奉首领之命,我们尊你为牧师,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踩着我们的脑袋训斥我们。你来自北方的兽人联合王国,不懂我们虾人的规矩。”
随着虾人把话说完,四周响起一片嗡嗡的赞同声。
“我没有训斥你们。”面对虾人的驳斥,玛依达显得异常镇静,“而且我懂的比你们想象的要多得多。阿布,”叫着那个笑嘻嘻的虾人的名字,她继续说,“我知道,你正是因为所在的部落被屠灭,才不得不踏上流浪这条荆棘之路。难道你不是血仇的受害者吗?倘若部落之间以和平协商代替仇杀,你是否会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被玛依达揭开旧日的伤疤,叫阿布的虾人红了脸,但依旧不肯让步。“我为我现在的人生而自豪。”他愤愤地说,“虽然我还未成年就被迫流浪,但是巴里收留了我……当时,我独自一人,偷偷混进巴里所在的部落的幼崽群中,想把那里当作新家。不料,对每只幼崽都分外熟悉的雄性们发现了我,遂对我群起而攻之。尽管身为雌性,但面对一群成年雄性的围攻,我还是很快落了下风。一只雄性虾人咬掉了我的尾巴,另一只眼看就要锁住我的咽喉,这时……这时巴里出现了,她挡在我身前……”说到这里,阿布哽咽了,“听着,牧师,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是强者,不是什么躲在协商背后的可怜虫!”
“你说你‘独自一人’,对吗?”玛依达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你的兄弟姐妹们呢?他们怎么没有陪伴着你?”
阿布一愣。
“我……”她犹豫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的哥哥阿黛,他总是仗着出生比我早欺负我,害得我很没面子。虽然表面上迁就着他,但是我内心里很讨厌这个哥哥。”
“所以呢?你哥哥去哪里了?”玛依达追问道。
阿布低下头,久久不语。
“他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她的回答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牺牲了自己,来拯救你。”玛依达郑重地重复道,“我想,在场的所有流浪者,包括我在内,都失去过亲人。你们固然可以自称强者,蔑视协商,可你们的亲人们呢?”
“牧师,莫非这法师是你的亲人?”另一名虾人忍不住问,“你这么为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