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杀你，自会有别的人杀你。”大帝冷酷地说，“兽人王国需要稳定发展，它经不起折腾了。真龙只怕你会是毁掉王国的灾厄之龙。”

听到大帝用如北海的冰水般寒凉彻骨的口吻，叫自己灾厄之龙，米赫里竟冷静了下来，双手不再颤抖，呼吸不再急促，目光变得仿佛磐石般坚定。

“所以，您是来劝我自杀的啰”她的语气比大帝更冰冷。

“你不愿意为王国而死”大帝反问。

“我愿意为王国而死，只要这样能改变王国。”米赫里抬起头，掷地有声地说，“可我的死能带来什么只要各大奴隶主部落豢养私兵、分裂国家的状况存在，酋长们就无论如何不能就继承问题妥协，所有妥协都是暂时的，今天暂时的妥协，即酝酿着明天更大的战争!”

死寂，半晌后，隐约的掌声从龙口中传出。

“说得真好，像你的姑姑，玛赫。你的名字就是照着她取的……玛赫，是月亮的意思；米赫里，是太阳的意思。”大帝说，语调异常的温和。

对此，米赫里没有吱声。她有太多的姑姑，她们多数在父亲被驱逐前就香消玉殒了，即使是少数活到现在的，也早已在嫁人后离开宫廷。因此，她对她们并不熟悉。

大帝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像回溯往事河流的船儿上船桨击水的哗哗声：“当年，我和她，还有另外几个兄弟姐妹一起拼命地跑，助祭们在后面追赶。他们比我们强壮，跑得也快，眼看就要追上来了……而我因为年纪最小，尽管牵着她的手，可还是很快就跑得精疲力竭、磕磕绊绊，于是我们落到大家后面，拖了他们的后腿……

“我的一个哥哥对她大喊，说如果她不把我丢下，那帮人就要追上来了，她和我都得完蛋。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要照着他说的做了——她原本牢牢拽着我的手渐渐松开。可紧接着，她回过头来，盯着我的眼睛看……像从我无助的眼神中汲取了某种力量般，她不仅没有扔下我，反而猛地将我扛在了背上，背着我大步向前跑。我搂着她的脖子，听着身后助祭们越来越大的脚步声，害怕极了，觉得他们随时会追上来，把我拖下姐姐的脊背，将我撕成碎片。

“时至今日，那种恐惧感仍是我挥之不去的梦魇。”

米赫里默默地听着父亲的讲述。一开始，她还很疑惑，不知为什么苏莱曼大帝要把这些说给自己听。但慢慢的，她明白了，也许在将死之际，父亲希望卸下大帝的面具，把灵魂深处一尘不染的园地展示给某个人看。只不过，她很疑惑，不知为什么父亲选择了他不久前还想杀死的自己作为倾诉的对象。

“就在我肯定我们要被追上的时候，一名精灵游侠忽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原来，我们已经跑上了雪松高地，来到了精灵控制的区域。前来追杀的助祭们不敢再往前，只得悻悻地掉头返回。终于可以喘口气啦……我和她都累得瘫倒在地，紧紧拥抱着，放声大哭。”

此刻，米赫里可以想象，挂在大帝睫毛上的晶莹泪珠。

“后来呢”米赫里忍不住问，“她怎么样了？”

“她……”大帝没有再说下去，所以米赫里猜测这位姑姑的结局可能不那么美好。

过了仿佛一个时代那么长的沉默后，大帝忽然再次开口了：“米赫里·玛赫，你听好了。一直到我死——虽然我也活不了多久啦——我都不会再派人追杀你，也会尽可能为你保守你是真龙的秘密。这是我能做到的。但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除了我，还有很多人，即使在不知道你是真龙的情况下，也想要了你的小命。尤其是许蕾姆，她已经知道你是真龙了，正准备联合伊南娜女神的祭司杀死你。所以，努力活下去吧，为王国而活。

“毕竟，自从我得知是学室的弟子们救了你，我就知道，你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是从此分不开啦……”

等大帝把话说完，米赫里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在扯了一大堆不相干的话后，父亲就这样放过自己啦？

“等等，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呢!”米赫里叫道，“告诉我，我母亲是谁”

可眼前的信使忽然一阵痉挛，接着剧烈地咳嗽，弓下腰，喷出一大口黑血，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后，就一动不动了。

苏莱曼大帝，兽人联合王国历史上的第四位大帝，死亡。

这时，砰砰砰，敲门声响起。

“尊敬的索丹娜，”亚巴顿酋长又尖又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很抱歉打扰您，我知道您现在震惊、悲伤又迷惘……可是，我们好像被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