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大门重重地关上，塔拉立即跳下垫脚凳，像一只插着四根牙签的皮球，一溜烟滚到母亲身边。“要……要举高高!”四岁的小塔拉含混不清地叫道，揪住女大公银色礼服地花边不松手。

“塔拉!不许胡闹，大公殿下很累了。”拉祖莫夫斯基连忙把女儿抱起来，“哎呦，瞧你，真沉，准是又偷吃柠檬蛋糕啦。”

“唔，妈妈，举高高!”塔拉仍锲而不舍地朝女大公伸出两只胖胖的小手。

“吓，淘气的姑娘，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许管女大公叫妈妈！”伯爵温柔地斥道，拍了拍女儿的屁股。

注视着自己唯一的女儿，伊丽萨维塔的眼睛湿润了，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眼泪。“如果塔拉是个男孩，她一定会成为我的继承人。”她颤声说，摇摇头，像要把某个不愉快的回忆甩出脑袋，可那记忆依旧像蛛魔吐出的丝线那样，紧紧缠绕着她。

“伊莉莎……你我都心知肚明，就算塔拉是个男孩，她也不可能成为雪妖王国的大公，因为她……她只是个私生子。”拉祖莫夫斯基伯爵低声劝道。

女大公似被“私生子”这三个字烫伤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堂堂雪妖女大公，甚至不能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姓氏!廖什卡，你说说呀，为什么？”

“这都怪我，伊莉莎，怪我出身太低，只是一个乐师……”匆匆地，拉祖莫夫斯基放下塔拉，上前握住女大公的手，“别难过啦，伊莉莎，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就已经很幸福了，什么姓氏啦，王位啊，都让它们见鬼去吧！”

这时，伊丽萨维塔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她语气坚定地说：“不，廖什卡，这不怪你。当年，我政变成功登上大公之位时，塔拉只有一周大，很可能夭折，又是个女孩，一个私生女……而我必须马上为王国找到一个成年的继承人，因为无后意味着叛乱。所以，迫不得已地，我封外甥保罗为太子。这都是我自己作出的选择，如今选择已经作出，再来后悔，也太迟了。”

“没什么可后悔的，伊莉莎。”拉祖莫夫斯基伯爵搂住女大公的双肩，轻轻地吻着她的眼角。

“不，廖什卡，你错了。在我活着的时候，你们能受我庇护；可等我死后呢？保罗会怎么对待你，又会如何处置塔拉？”闭上眼，女大公抿紧了嘴。

“别担心，伊莉莎，也许我们可以把塔拉嫁到外国去，这样保罗就无法伤害她了……”轻柔地，伯爵抚摸着女大公紧绷的脊背，“别忘了，山地精灵王国正谋求建立精灵、海族和雪妖的同盟，以支持玛丽公主登上神圣精灵帝国的帝位。我们何不趁此机会，以塔拉的婚事，作为结盟的条件呢？”

“不，不行!”伊丽萨维塔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情人的提议，抽出被他握着的手，“这只会让塔拉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将来塔拉的丈夫以她是正统继承人为由，出兵雪妖王国，会怎么样呢？雪妖子民的鲜血已经流得够多了，我不会容忍战争的铁蹄再次撕裂尚未彻底痊愈的伤口。”

“要举高高!”见爸爸妈妈都不理睬自己，塔拉急了，尖声叫道，稚嫩的童声回响在空荡荡的雪厅里，像一个幽灵。

忽然，雪厅的大门再一次打开了。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的是一名单薄矮小、羸弱笨拙的男孩，他被厚厚的海豹皮衣压弯了腰，一头散乱的金发耷拉在肩头，双肩上各立着一只神气活现的大乌鸦。

“太子殿下。”拉祖莫夫斯基伯爵拉着塔拉向男孩鞠躬。

伊丽萨维塔女大公则瞪大了双眼。“保罗·费奥多洛维奇·罗曼诺夫!”她难以置信地说，“你居然……带着鸟来见我”

“姨母，海族信奉的主神欧汀的御座前就有两只乌鸦，它们能给主神带来世界各地的消息。”大大咧咧地，太子保罗答道，作出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带着鸟出席正式场合，是古老而高雅的传统。”

“别叫我姨母!”女大公上前一步，“欧汀是海族的主神，而你是雪妖公国的继承人——雪妖公国不允许带鸟进屋。”

闻言，男孩撇撇嘴，将两只乌鸦交给侍从带下去。“等我当上雪妖大公，我要改变雪妖的生活，”他摇着脑袋说，走到议事桌边坐下，“废除那些落后的传统，提倡先进的。”

“你是傻子吗？别忘了，我还活着，我才是当今的雪妖大公。”半是愤怒半是好笑地，伊丽萨维塔问，“你来找我，就是要说这些吗？废除传统”

“不，我要选妻子。”男孩立即说道，“我想娶血族公主克莉奥。”

“血族公主”伊丽萨维塔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怎么，你不喜欢泽布斯特的弗雷德里卡公主吗？她可是你的表姐，你的亲血脉!”

“不！我要克莉奥公主……我们会一起组建一个家庭，我会爱我的妻子，我的儿子……”男孩毫不示弱地和女大公对视。

“呵，看来史泰林教授还没有把为君之道教全部教给你。”女大公冷冷一笑，“保罗·费奥多洛维奇，你要牢牢地记住，你不会有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