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舍在女王庙工地找到了林穆。
自登上龙后之位起,白氏便下令修建一座女王庙,以纪念海国立国时代的著名女将郭女王。就是她率军将水鬼和妖蜃彻底逐出了东海。据传,她使一柄梨花枪,枪法出神入化,无人能敌。在民间故事里,她曾向立国者政王挑战,纵马将□□直插入地里,让政王把枪□□。尽管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政王仍无法将枪拔起,于是愿赌服输,赐名郭氏“女王”,意即女中王者,并将她收入麾下。
尽管每次上朝都会经过正在修建中的女王庙,但狄舍还是每每为这座气势磅礴的建筑而震撼。它可能是万国时代以来最大的工程,足以与巨龙们的参天塔相媲美。要知道,光是它的基座,就用了两块重达三百五十吨的巨石。
更令人惊讶的是,它一反围墙和塔楼层层封闭的古法,是一座开放式的神庙。这座三层廊柱建筑背靠半环形峭壁,面朝开阔的河谷,层与层之间用宽阔的大理石台阶相连,每一层的顶上都是一个一马平川的广场,风格简洁大气,又和环境融为一体,仿佛上古神祇劈山断川而成。
当初,龙后舍弃御用营造官,将女王庙的建造工作交给林穆这个外来者时,朝野上下一片哗然,甚至流传出了林穆是龙后面首的谣言。施工开始后,几乎所有人都等着看林穆的笑话。现在看来,笑到最后的是林穆自己。
林穆那家伙一定是天帝派来的。狄舍边拾级而上边想。
当狄舍远远望见女王庙承林穆时,他正在指挥奴隶们对付一块充作围墙的巨石。只见在监工的吆喝声中,奴隶们先是建起斜坡,接着将巨石下面的泥土挖空垫上圆木,再把巨石拖到坡顶,然后通过斜坡下之前修好的地道将巨石下的泥沙不断运出……就这样,巨石在沙土沉降和自身重量的作用下缓缓直立起来,稳稳地落在预先建好的基座上。
“你让它立起来了!”见此,狄舍不禁激动地喊道。
“是‘你们’才对。”听见狄舍的声音后,林穆立即从沙丘上蹦下来,边热情地握住他的手,边纠正道,“我一个人可推不动那玩意儿。什么风把你吹到工地来啦?”
“难道我就不能专程来看看你吗?”狄舍开玩笑说,同时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同僚,“哦噫,幸好我今天就来了,要是我几个月后再来,怕是就认不出你来啦!”
狄舍眼前的林穆穿着土黄色的沾衣,套着脏兮兮的褂裤,双手粗糙不堪,右手拇指的指甲盖整个儿翻开了,剪得短短的金发上盖满了黄黄的尘土,让他看上去好似披了一件黄色头巾。至于他的脸……他的脸被吹成了焦红色,乍一看,狄舍还以为有人拿刀片划了他满脸血痕。
就连他的眼睛也变了。他的眸子,从原来的乌黑透亮,变得雾蒙蒙的;他的眼白,已经布满了鲜红的血丝;他的眼睑,刻着一道道仿佛刀削的印痕;他的睫毛,挂满了冰晶般的尘埃。
在林穆身上,狄舍再找不出那个养尊处优的教皇私生子,艾弗里·波吉亚。
对狄舍的调侃,林穆置之一笑:“我本就是一个该被世界遗忘的人。”
“哈!”狄舍哈哈大笑,“别跟我玩那套!就算所有凡夫俗子都忘了你,这世界也不敢忘了你小子的!”
说笑着,两人走到女王庙内,捡个僻静处坐下。
他们刚一坐定,就有奴隶奉上热饮。
“热咖啡。”狄舍朝自己的杯子撇撇嘴,他对这种从魔族引进的又苦又涩的饮料一点兴趣也没有。
裹上旧牛皮斗篷的林穆闻言笑了。“不知今日的廷议比起这咖啡如何?”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