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听得一声镜碎声，细末碎片大抵溅洒一地。映月不是看到的，她已闭眼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是听声猜的。

过了一阵，喘气声平复，然后是轻若花落的脚步声。

脑中描摹着景象，有种机关运转起来，镜室的‘门’，开了。她不太确定那是门还是别的，总之应是两间的阻隔。外面的气流涌了进来，她甚至嗅到了葡萄美酒残存那室的香气。

‘门’又再合上，步入的人轻悠道：“醒着何必装睡呢？”她虽是以这样的方式轻描淡写点破，然不妨碍显出任谁都能听出的危险之意。她不喜欢落败的感觉，或者说无法接受，她觉得自己生来便是不会输的，对任何事都当是尽在掌握，不会落败，更不会一次就以最引以为傲的所恃败给两个人。

然而她却输了，更让另一人眼睁睁看自己一败涂地。

映月睁眼，毫不避讳地看去，看清石观音的狼狈，随后对上她的眼，笑道：“你说，人分得清盲目人是否睡着了吗？”而后撑榻坐起，对着石观音伸出了手。石观音微笑道：“挖了就不必分清了，对么？”握住那不染纤尘的瓷白，更不避讳地直接坐到映月身上。

映月面不改色地扯过一旁的小毯，为她披盖上，目不斜视地用一角为她擦拭酒液。

石观音面色稍霁，由她动作，盈盈笑语：“你还真是个可恶又可爱的人。”

映月擦拭完，轻轻揽环住她，不看她，反而看向一面正对这边映着二人的镜子，久久不语。石观音不想忍受如此静谧，贴耳缓缓道：“你的赌注不要了么？”

“戏言何必当真。”

石观音幽幽看她半晌，低低柔笑道：“你也要拒绝我么？还是……”她贴得更近，似一条欲噬人的蛇般，完美的躯体像要盘踞缠绕，紧紧贴合住另份温凉，像是要再无间隙，美人吐出了信子：“你根本说不出那个秘密。”

映月一笑，气息平稳，脉搏依旧，道：“我现在的确不愿告诉你。”丝毫不关注覆上颈间的手，陡然话锋一转：“你知道最好的镜子是什么吗？”

石观音眼中波光微烁，暂且按捺下，问道：“这还算不上最好的镜子？……你要知道，它们每一块都是打磨了上万次，可不是什么粗粝的工具，是人的肌肤，怎么会称不上最好。”

映月微微低头瞥她一眼，再看镜道：“明镜鉴物，可辨妍媸，然，徒觅于镜，止见于形。镜中仅映一副皮囊不过，它照不出里头的枯骨。”

石观音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她觉映月似乎意有所指，说的哪是镜子。

映月道：“你年纪太大，我害怕，总觉得抱的是个骷髅架。”

石观音凝噎片刻后冷笑不已，气到话也说不出来，手缓缓收拢，已是怒极。映月反倒轻笑起来，从容垂眸与她对视，如墨到极致的瞳像是吸尽了一切，是种半分也无明朗的暗沉，就似极夜无光，但自有它的深寂，极专注，极专注地凝望她。

“最好的镜子，是人的眼睛。它看到的，映出的你，是最难作假的真实，鉴物，亦鉴人。”

许是她也被那眸子吸了进去，一时天旋地转，二人一同倒在榻上。恍觉坠入深海，仿佛所视是海中裂渊。

玉凉的手指点上心口，欲要轻轻摩挲，却被擒住手腕制住，于是只是轻点而已。

“我听说过一个故事，有一种鬼，名唤画皮，绘人皮裹枯骨，化美人，喜食人心。”

埋在她颈间轻缓呼吸，道：“所以我怕你。说吧，吃了多少人心了？”再撑起身子俯看她，手转而描摹她容颜，不同手下轻柔，面上恶狠狠质问道：“多少人心，才画成这模样？”

石观

音笑起来，眼眸半睁半眯地盯着她，片刻后幽声轻叹道：“我都不知你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了。”捧住映月的脸，道：“虽说我有时候很想杀了你，可往往下一刻，你又能令我舍不得，现在，你到底愿不愿意我舍得呢？”

“那要看你值不值得。比起从不亲手杀一人的盗帅，另个是天下最狠毒的女人，王妃以为，我该信谁？这也像押宝，押错了你，你输了也是定不会放过旁人的，押错了香帅，你还是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说的对不对？”

石观音像是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笑了一阵道：“你何时有得选，难道你真能左右什么不成？何况楚留香此刻就在这石林中，他难不成能插翅飞走？纵他轻功独步天下，我这石林洞府也不是那样好出的。”

“我更怕输到死。我确实能左右的不多，只是知道的有些多。就如，楚留香还是会拒绝你，不论多少次。”

石观音直直看她，一字一句道：“我不信。”

“那你证明给我看。你赢了，我就告诉你。等你何时赢了，我何时告诉你。否则王妃可无法教我放心投诚。”

“你不妨先给我证明你确实知道极乐之星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