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

“你不想我管，何必找我。”

林见欢不说话，气鼓鼓的样子与平日风情不同，有几分单纯的可爱。也许褪去妆容华服，刺收敛干净，年岁再退几载，是个爱恨分明的小秋娘，很像青涩的梅子，才露梢头惹人采摘，鲜活带着朝露，入口方知又酸又涩。

“罢了……到底因我而起，我能做到的话，你不妨直说。”伶舟归妥协道。

“当真？”

伶舟归无声颔首。

“不反悔？”

“嗯。”

林见欢变脸极快，得意笑道：“我还是要你一曲。”小心觑了觑伶舟归脸色，见她并未露出什么意外或欲反驳的神情，还是不放心连忙补道：“你说过的不反悔！”而后见伶舟归又望了望先前看的方向，片刻后点头。林见欢不料伶舟归竟会应的这么干脆，本以为还需再磨上一磨，备好的套词用不上了，一时倒不知如何客套。

伶舟归露出一点疲惫神色，倦道：“就这样吧，春祭后。”

折竹扶着人走远回来路去，相留也带着人回来，林见欢随意将手中素纸递过，相留小心接过，林见欢见之嗤笑：“又不是什么墨宝，值得你这样宝贵？”

相留不知其中弯绕，随在林见欢身后，笑回道：“娘娘的字怎么称不上墨宝。”

“你打开看看。”林见欢满不在乎地拨弄小指錾花护甲。

相留听话展开，素纸上空无一字，不解道：“娘娘这是？”

林见欢回首轻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赤金的护甲尖锐尾端搭在了润白腕上，整个人像极了荆棘丛花，她低声道：“有些心愿，神佛可不能听见。”

晌午素斋用完，便该回宫了。

伶舟归病未大好，不敢与太后同车，还是冉秋体贴，邀她同车。

车马缓缓行起，冉秋的身子经不起颠簸，来日也是最迟至的，回去，怕是要是最晚回了。冉秋歉意温声道：“这下妹妹得同我一道落在后头了。”

“没什么不好。”二人对坐着，抄写着经文。

“病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

冉秋一笑，瞧了瞧小几上几本古朴的抄本，道：“真是要多谢妹妹了，四贤真知灼见，让人感悟颇多。”

“留下真迹也是想要能看懂的人。曲要人听，书要人悟。宁卷角而不生尘。”

冉秋直笑，温柔笑意生动许多，状似不经意道：“我见其中有个故事，始以为是城门失火，无端灾祸，可等我看到结尾，到底脱了俗套，原来要遭灾的始终是池鱼，城门才是殃及，妹妹觉得有趣么？”

伶舟归未及回答，车身突然猛地颠簸晃荡，小几上的书砚都砸落在地。只在片刻之间，冉秋还有些无措不知发生何事，颠簸未停，小几也落地，她亦身子不稳要向后倒去，头却先被一只手护揽住，清冽气息围绕，随之是整个身子，不可避免地倒向身后车壁时，先抵在了一份韧软上，震荡几下，都被牢牢护住，头后是一只并不宽厚，甚至纤细过分的手，背后同样是不甚有力，清瘦见骨的臂，可都执拗地护撑着自己。

动荡中冉秋不由去捉看伶舟归恍惚的面容，当真是恍惚的，因为车马晃荡。她很少与人这般距离，太近了。

近在猝不及防的茫然无措时，近到惊心动魄不知因惧因撼。

几息过后，坎坷平复，驾车的人慌忙缓停车马请罪：“奴才眼拙该死！不知化雪路滑至此，万望娘娘贵体未损，奴才千死不恕。”

“仔细些。”车帘内透一道平淡话声，隔着厚重的帘有些含混，但于他真是莫过大赦了。连忙谢恩，小心再驾起，不敢再马虎半分。

车行的更慢。

伶舟归欲收回手撤身退开，除了脸色微微苍白，看不出惊吓痕迹。手收到一半，便被小心拿住。右手手背到指节青紫交杂，不知是挂到了哪儿，白玉一样的手背挂出一条血痕，正向外冒着血，左手倒是好上一些，却也是到处青青紫紫的，不过是整条手臂。

冉秋沉默着翻找出常备的药箱，她是出了名的药罐子，去哪都随行带药。还是沉默着上药包扎，青瘀处敷上药脂，敷上后尽可能轻巧地揉化开。

前头的倒都还好，直到这一步，伶舟归不免紧着眉轻轻抽了一口气。冉秋一滞，终于开口说了伶舟归受伤后的第一个字：“疼？”

“尚可。”伶舟归道，眉头却有些舒不开。

冉秋又沉默下去，轻轻俯身专注揉着药脂，手下的力愈发轻，而后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一阵凉意拂过，难说是好是坏，伶舟归一激一僵，微微红了脸，但还是什么也未言，只是任冉秋施为。

“为何？”包弄好右手，又轻拉过另一条手臂，小心卷袖，目光触及有些触目惊心的道道伤痕又是一滞。新的青紫明显是方才撞的，可旧的……

等冉秋回过神，竟已不由自主抚上了最深的一道旧痕，之前包扎揉药不退不缩的手，现在仅是触碰愈合之处，就已在微颤，像是回忆起了那处才受伤的痛苦。冉秋垂眸收回手，不再看旧痕，也不想在此时去看伶舟归的神情，转向新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