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领皱皱巴巴,原本滑软的料子条缕残破,再藏掖不好纤白颈脖,及一段分明瘦显的锁骨。
确实不成样子。
冉秋专心拢着不让露出更多,想着自己哪件衣衫配伶舟归,穿上又会是何模样。
暖轿稳稳当当回到起处,冉秋牵着人走上只有她知道的小路,一路穿林打叶,弯弯绕绕避着人到了寝殿,偷摸得好似私会。
先用自己一件披衣将人裹好,挑挑拣拣一阵,含着私心选好一套披霞濯裙。从未见过伶舟归身着这样艳色,而今有了机会,冉秋自不会放过。再选翠玉兰钗,碧璃南珠,一套配齐,方意足道:“去换吧,应会合贴。”
“只是外衣损了。”伶舟归端坐榻上诚实道。
冉秋若有所思地颔首,道:“嗯,外衣留下。”
伶舟归乖乖留下外衣安静到屏风后去换衣。
耳边是细琐的响声,冉秋拿起留下的外衣,心中勾勒起伶舟归换好的样子,不知不觉便带了一抹笑意。从柜中找出针线,生疏地穿引,细密温柔的针脚落缝衣上。
细琐的响声渐缓,冉秋顿手别好针在领上,不慌不忙地一齐放入柜中,坐回妆台前拨取钗坠。
屏风后的人轻步穿来,短短间隔中冉秋已设想许多次,然真正见到,呼吸仍难免一滞。清者,艳者,本是背道比较,冉秋从未想过可似水火相容,濯清涟而可妖。
定定心神,起身还微晃了一下,冉秋道:“来。”
铜镜映双,不真切的无言隽永。
兰钗入发,同样细密温柔,缝补的却是零珠碎玉的时光。
伶舟归不看镜中自己,凝望另个身影,是当真不大能看真切,她却笑道:“水仙人在镜中游。”
冉秋一霎红靥,当即想说她厚颜,可觉又好似确实如此,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话说,于是小声道:“无,无礼……”
“不,我说你。”
更无礼了。
冉秋脸上热度再沸,叹息想到。
青丝绾簪,珠坠亦齐,但还是差了一些。细细打量一阵,瞄到妆奁中的青黛,冉秋终知是差了什么。探身取过,此时不需用镜了,叫人转过身,冉秋倾身描去。
“别动。”
伶舟归听话闭眼作应。
青黛水凉,丝丝化画在清隽修眉上。耳坠明珠轻动,与之同动的,是心动。
不必风来,不必幡立。
……
冬去春来,又是一载。
昨年的年宴很热闹,今年更甚,甚至热闹得过分,只因前朝又动荡。其实何止,此回动荡的是整个天下。
外域来使称降。
历代数年未曾踏破使其统一的外域称降,犹如祛了跗骨之蛆,怎能不叫人拍手称快。足有将近千年,千年的担子一落,实属卸了重负。来使更不同凡响,不是什么说客使臣,而是他域中王子王女,更不一般的是,是由原本‘叛敌’的李小将军李北勋劝降护送回朝的。
固惹人生疑,但有外域之主亲印文书,且李北勋放言以一族性命担保,外域确也敞地受降,自退金汤守地任冀颛军士扎营看守。文书中言,只要冀颛派使授桑耕农织之法,再割据柝城疗他等生息,助垦域外苦寒荒地,再助他等开脉产矿,域外可自养自息之日,便是他等为臣之日。再言之凿凿述多年进犯抢户何等无奈,派遣亲生儿女又有多难舍,异心从无,只求好活,听了李北勋的话才知从前所做有多冒犯伤和,悔不当初。
究竟有无异心可再论,亲生儿女却确实送了过来。说是来使,实是质子。
李家算是扬眉吐气。
由此,千载之功,普天同庆。
年宴格外热闹起来。一是彰显大国之风,二是为庆功,三是质子此后直至域外降日都要常居宫中,又是普天同庆的事情,因而无论家宴还是国宴,都办得无比盛大。
民间传得更玄乎,说小皇子是天降祥瑞,百日不久外域便降,实乃天佑。至于其中几分真假,又是怎样流传,有心无心,都不是现今最要紧追究的事。
场中剑舞似虹,引着众人目光的金眼少女毫不自觉在座上啧啧称奇。
外域身怀异术者目异,现今看来这个说法或许是真的。
鄙夷与新奇,无谓与冷漠,大多数人的目光透露出这些。四妃与贵妃皇后在上,位列九嫔的在下,今日依然有许多人不够格到场。
但九嫔也只有六个了。
除了死在内刑监的那个,少的那两个前些日子和一才人尸现雁漾宫。剩下的五嫔,察言观色企图自上那六人脸上看出些什么,却好似上一次齐聚时那般,依然未能,能看出的只有不在意。
只能看出李朔霜冷漠更甚,燕待歌笑容越甚,林见欢一脸不顺不虞,冉秋还如往常,伶舟归平静如昨,贵妃依然无声无言,都不曾多看那外域王女一眼。
小王女却好似还不懂如何忽略言语去听真意,拍手晃脑仿佛不是身处敌营,只差没有叫好喊出声来。
剑舞柔中带刚,有板有眼,看久了却也能摸清规律,很快她的注意不再放在场中,而是去瞧宴中各式各样的人。
皆是美人,没有一个挑得出不好。
转过一圈,她的目光却凝在了李朔霜身上,似是对劝她们降的‘恩人’的妹妹很感兴趣。
李朔霜察觉拧眉,不喜不怒回看回去。宴中不肯展眉的不只她一个,正伏身斟酒的折竹也垂首紧眉。就在眼前不难看到,伶舟归借着拿酒,像不经意一样碰了碰折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