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白皱了皱眉。
这样小的孩子,被带到陌生之处,也不哭闹,便是抱着自己,一双清亮的眼热切的看着自己,像她是她的希望一般。
韶白是个心思很淡的人,与己无关,通通避让不及,她很怕麻烦,除却父母与玥灼,她极少与人相交,日常修炼,看书,发呆,睡觉,便是她全部的日常,玥灼也从不强迫她在族事上牵扯,她虽过的云淡风轻,但潇洒肆意。
但,韶白也是个很心软的人,若非如此,她不会主动照顾当时几乎被散养的凤曦安。
“我……若不要这孩子,你会怎么处置她?”韶白问了一句。
“丢出去。”玥灼回答的很快,她主事鸾族多年,该有的果断自是有。
韶白明显感觉到右腿一松,身下的孩子僵了一下,还是松开了她的腿,脸上出奇的冷静,只是那对清亮的眸子,暗了下来,一瞬不眨的看着自己,在冷寂的雪地里格外专注。
别……这样看我啊。
韶白心道,她害怕别人的期许,她自己也不过是个被抛弃的人,只不过捡她的是鸾族的族长,若非有这样的际遇,或许,她的处境不会比这个孩子好多少。
“不过,你最好想好了。”玥灼又靠近了她,附在她耳旁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说道,“这孩子,是凰族。”
凰族。
这两字在韶白心底绕了一圈,却未出唇齿。
凤象者五,五色而赤者凤,黄者鹓鶵,青者鸾,紫者鸑鷟,白者鸿鹄。
这是各族书籍内均记载的内容。
但是凤凰,是分凤与凰的,原本凤为父,凰为母,从理论上来说,凤与凰理应地位相当。但在现有典籍里却少有凰族记载,只记有凰族千年间慢慢消亡,至于原因……
韶白蹲下身,细细看着眼前的孩童,将她胸前的遮挡拂开,周身被尘土血污浸染的孩子,偏只右侧肋间皮肤清晰嫩白,一尘不染,非她专门护了这一块,而是那处非常物可侵犯,金色的凰尾徽记绽开,栩栩如生。
韶白注意到孩子胸背处均有刀伤,伤口不深,却宽泛,手腕处又有多处划伤的痕迹,像是……
韶白的手指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她站起身,对玥灼说道:
“玥,这孩子我收了。”
韶白回至藏金阁,命人准备沐浴,与凤曦安一样,新来的孩子抗拒别人碰,拿着希翼的眼神一个劲的看自己。
韶白叹了口气,她是多招孩子喜欢。
亲自帮孩子洗完澡,这才发现,捡回来这孩子漂亮的过分,精雕玉琢瓷娃娃一般,只是神色冷然了些,这种冷然不该出现在一个孩童身上,不过,她该是经历了诸多的不好。五六岁的样貌,该是与凤曦安一般,成形不过十几年。
韶白命人收拾了偏房,将孩子带了过去,被她牵着,孩子倒无多少抗拒,乖顺的很,但一句话都没说。
直至自己拿着药膏准备给她上药,那孩子才轻轻诺诺的说了一句,“不用了。”
孩子身上的伤口很多,从肩膀遍布全身,有些看着像新伤,却都凝起了新肉,想来该是这孩子体质特殊,恢复能力惊人。
“我知你能自己恢复,这药只是减痛的,能减缓你的痛感。”
说罢,取了一些涂在孩子手腕上。
一股淡淡的草香弥漫开,孩子缩了缩手,似乎有点惊讶。
“清清凉凉的……”
“对吧?”韶白笑了笑,她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自信的。“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你该多说一些,你声音好听。”
韶白平日倒不会如此多话,只是孩子新来生分,怕不说话,孩子更内向。她不爱麻烦,也不喜欢轻易做决定,但是一旦定下,便轻易不改,性子极为倔强。
便像现在,决定要收了这孩子,那便会尽力照顾亲近。
“你,你声音,也好听,人,人也好看。”
韶白楞愣了一下,没想到孩子红着脸,磕磕绊绊的夸了回来,头不自在的低了下去,像是不好意思了。
“呵……”韶白笑了出来,不由摸了摸孩子的头。
方才这孩子冷静的模样还在脑中,以为会有多高冷,怕不好相处,现在瞧着却也只是个稚儿罢了,想起她身上那诸多的伤,韶白心底酸涩起来,对孩子多了一份怜悯与心疼。
“你有名字么?”韶白问道。
那孩子抖了一下,默了许久,才抬头对她说道,“……我,我叫韶昱。”
韶昱?
“你是现编胡诌的吧?哪里如此巧,与我名字有一字相同,昱字又意白,照耀之意,你是要取个与我相同的名字么?”韶白笑道。
孩子突然很认真的看着韶白,像要求证什么一般,而后,突然站起,在韶白身旁一跪,庄重的一拜。
“我……便叫韶昱……,此生……定会护你一世周全……”
“护我一世周全?”韶白失笑将她拉起,不知何人教了她这般老成的说话,无奈摇了摇头,“你想叫什么便叫什罢,名字不过一个代号而已。”
韶白摸了摸孩子的脸,“莫强求自己,安心在此处,需要什么便与我说。我既留了你,便会护着你,只要以后你莫行大错,我也会……”
韶白顿了一下,又冲她一笑,“韶昱,我也会护你一世周全。”
安顿完孩子,韶白已十分疲累,想起被凤曦安蹭了一身的鼻涕口水,又被韶昱弄了一身的尘,又命人准备沐浴。
她的居所其实便在藏书阁最顶上,她不喜冬日,却不畏寒,但而今来了个孩子,便吩咐将有的火炉都点燃。
韶白缓行至藏书阁二楼偏角,那里大大的写了一个“禁”字,摆着一些民间野史和一些明令禁止传阅的书籍。不过,大部分均已被韶白看完。
她对修炼并不上心,总是随性,但令人意外的是,她的修为每过一段时间便会上一层,增长的极为平均,不会因为你荒废而停滞,也不会因为你刻苦而再进一步。这很奇怪,她知道,但是无法解释,她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久了,便了也惯了。之后,修炼的时间便少了,只是敷衍的习练,大多时间是在看些稀奇古怪的书,或者钻研医术。
她掀开那禁字的布条,看了半晌书架,而后,取了一本书,又慢慢踱回卧房。
宽衣,解带,韶白将自己浸入水中,洗去一身疲惫。
水光下,左肋间,一道金色的徽记熠熠发光。
桌上,摊着一本书,上面有一句,被笔勾画。
“凰者,圣品,死而不消。食之,益寿延年,得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