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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邈邈故人庄(2/2)

“是,师父也说过,不如留个知根知底的,方好运作,但我怎样都要给这群人一个教训!”

“只要办成此事,一切随你,以后这些,都要你自己敲定了。”芳笙想,从此之后,与这些事,她将再无瓜葛。

琼枝心中早已有数,但还是问道:“师父,可是另有大事要做?是为了心上人?”又暗自计较:师父不愿细说,定是要做的事有些风险,不想让自己也参与其中。

芳笙却担忧道:“水灾尚好说,只怕过后会生疫症。”

“师父放心,药已准备齐全。”

芳笙又拿出了两张方子:“一张强身健体,一张能避瘴毒,你再费心多备些。”

琼枝连忙收好,拍手乐道:“有师父出手,一切难题,都可迎刃而解。”又不住挽留着:“师父,你就不多住几天,再等等,就是爹娘……”话未说完,早已忍不住掩面,拿着帕子在一旁拭泪。

芳笙心中,也是凄苦无比,强颜欢笑道:“琼枝,你已独当一面,姐姐和二哥,定会以你为荣,我另有要事,明日晌午,饭后稍坐就要启程。”

她点头,忍住伤感问道:“师父这次,是要将师祖画像,一并带去?”

听此,小凤暗想:原来小滑头视之如命的,是她的师父,也合该如此。

芳笙不知为何,有些头疼,渐而心火上涌,只淡淡答了一个“是”字。

琼枝却渐挨渐近,叹道:“师父越来越美了。”

她只觉好笑:“我可是个年逾不惑,将知天命的老妖怪了。”

琼枝却万分认真:“到哪里去找,比师父还要美貌的老妖怪,人家可都以为,你是我妹妹,谁又能想到,你是我师父呢?师父这句话,岂不是要让旁人羞愤而死?”

小凤抚了抚纤指,笑想:还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师父越来越像一个常人了,再不如以往那样高不可攀,可为何不知我心呢?”不等芳笙回答,她又小声道:“师父百毒不侵,琼枝也不会害你,明灯中有迷药,只是渗入肌肤,既然那些臭男人都可坐享齐人之福,师父哪里比不上他们,师父,就让琼枝侍奉您一辈子吧。”之后,欲解师父衣带。

芳笙凛然而拒:“琼枝,师父今日教你最后一件事,情有独钟!”

她却突然朝着门口大笑道:“师父,快别虚张声势了,师父头发真的好软啊……”

刹那间,小凤的七巧梭,已离琼枝不到半寸,却对芳笙道:“大晚上的,你也不避些嫌疑!”

芳笙脸上笑意不断:“她只是在玩笑,放过她吧。”

小凤当然知道,这姑娘是故意大喊大叫,为的就是引她出来,但这样胆大妄为的人,她怎会不给一个教训?若非小滑头的徒弟,早就成她梭下亡魂了。

就这样,琼枝仍不忘调侃:“还要有劳未来师娘亲自教训我,师父您真没骨气。”

闻言她连连点头:“说的对,师父但凡有一丝骨气,都是大美人纵容的,何况,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怎抵得上她心舒意畅?”

小凤哼了一声,收起七巧梭,却又为芳笙探查脉息。

见此,琼枝识趣道:“师父,有时间一定要带着师娘来看我,恕徒儿不孝,要事在身,明日不能相送了。”之后,掩门而去。

小凤唇边带笑,点着芳笙皓腕道:“怪不得你那么会说话,竟是身边有一个,聪明俊俏的小徒弟。”

她却煞有其事,自居道:“聪明俊俏,凰儿这四字,用来形容芳笙,恰如其分。”

她咬了咬唇:“你叫我什么?”

她却笑道:“未来师娘都认了,也不差这个了。”

小凤当即甩开她的手腕,扬身而去。

一时之间,芳笙心神有如脱缰野马,又渐趋平和。

她本无异常,可方才见了小凤,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令她躁动不已。芳笙向来毫无欲求之心,这么多年,也只心中重她爱她,自也惜她敬她,所以处处有礼,不至冒犯于她。小凤为她诊脉时,她胸口有如烈焰灼灼,竟将心中爱称,脱口而出,如此倒是最好,等小凤离去后,她片刻间已恢复如常。

琼枝立在庭院中,吹着一片叶子,曲怨音哀,形单影只。

小凤没耐心听她吹下去,直接问道:“到底有何话要对我说?”

她却反问了一句:“若非在意师父,岳主方才何以对琼枝出手?”

小凤扬袖坐到石台上:“我一向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自作聪明,甚至要窥探我心思的人,更何况,还在惦记我的人。”

这话倒让琼枝放心了。

“师父好歹是个女孩子,自有矜持,她又最厌恶卖弄,有些话,只有我这个徒弟来说了。”

见小凤没有打断,她继续道:“想必岳主,已收到那件凤羽了,师父用了三年时间,天南地北采集珍贵材料,只为送岳主一件独一无二的礼物。”

小凤不由感叹:“那间屋子,她也只为我一人留着。”

琼枝也叹道:“七年前她购下那间客栈,光牌匾就费了不少心思,亲自斫取梧桐木,彩凤锦纹和鸣阳馆三个大字,亦是一手篆刻,鸾凤图以雪绫金粉而绘,她又亲从南海挖取整块绿玉,只为雕琢那一只碧箫,即便是座空屋子,也每日都有人拂拭洒扫。至于那张凤尾琴,她用了五年时间,才找到令她满意的桐梓二木,只为有朝一日,能为岳主抚琴一曲,一表情意。她待你的心,多少男人都不如,但凡是岳主想要的,她必定都会为岳主办到。”

小凤咬着唇,只喃喃自语:“我知道,我都知道。”又觉自己有些失态,扬头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再不甘心,也与你无关。”

琼枝也不甚在意,接着道:“若说以前的师父,真如冰雪筑成,仙人一般,高高在上又无欲无求,我初见时,她脸上便很少笑意,老病生死,爱恨情仇,悲欢离合,所有人之常情,似皆与她无缘,即便后来,师父通晓了人之常情,却还是超然物外,不拘世俗,纵然如此,琼枝本不敢奢望,师父也会对我动情。只因师父对琼枝无欲无求,待世间万物,也皆可高高在上,毫无牵萦,但对岳主,她只愿做个俗世之人,只为一人牵情动绪。今见了岳主,琼枝也能明白,既令师父魂牵梦萦多年,果然不同凡响。”琼枝更在心中默默叹道:师父只是想做常人而不得啊!

小凤亦在回味,那般配二字,心中得意,脸上早已掩藏不住。

“琼枝若也成就一番霸业,未必不如岳主,但在师父一事上,这辈子都望尘莫及了。”

小凤不以为忤,反而喜欢这个小丫头的直来直去,况年轻人当胸怀大志,不可失却野心傲骨。

琼枝又笑道:“有生之年,能见到师父有了人气,也值当了,反正她素来执拗,心中有了一人,必定再容不下旁人,我又何必自找没趣。”

小凤只问道:“她与令尊令堂,极为要好,但她从不打破自己规矩,又是如何……”

琼枝明白了,解释道:“师父说,报仇与否,由我自己来定,可这些年来,她也没让那群人好过,我也早早手刃了仇人,除却掌握生杀大权的那个。”

芳笙一些脾气,她也有所了解:“她更担心时局动荡。”

琼枝点头:“是,蒙师父教导,爹娘也是忠肝义胆的英雄豪杰,琼枝当然不会糊涂,在此人油尽灯枯之时,就是我报仇之日!”

“你能忍下来,也是不易。”小凤亦是在为自己感叹。

“这就是师父说过的,世间万种不公平中,之大不公平处。既是自己择取,当然自己担着。”

做事懂得进退,却不软弱可欺,小凤倒有些喜欢这个女孩子了,若能效忠冥岳,必定和绛雪一样,成为她左膀右臂。

她又婉言道:“琼枝打扰岳主多时,若师父知晓,又要罚我了。”

这是在催促她了,小凤想:果然是小滑头的徒弟,冥岳有一个小滑头就够了,还是别再来另一个了。又看芳笙院落早已暗了下来,才觉自己确实有些疲累,是该回去安寝了。

是夜倏忽而过,小凤才一睁眼,透过山水屏风,只见芳笙背身坐在案旁,一手紧握。

“姐姐和二哥,把我当作孩子,怕是偷跑出来而不慎迷失路途,当时正值元宵佳节,灯火如昼,便送了这个哄我玩。”

小凤一看,是只有巴掌大小的白玉九连环。

她又伤感道:“姐姐和二哥,他们两位是这世间少有的至诚君子,是真正的侠义之士。”

若那时她未去别处退敌,或早早返回……

小凤抚上她双肩,柔柔安慰着,也知道了,她为何“无颜面对故人”,以后绝不会再拿这个来调侃她。又想:她心中定是不愿承认,他们夫妇二人离去之事。

“你叫人家姐姐,叫人家二哥,我想他们没你大罢。”

她勉强抬头笑道:“为了掩盖我是个老妖怪的内情啊。凰儿,你不会嫌我老罢?”

当初为了保护芳笙隐秘,三人才这样相称。

小凤但见她脸色苍白,较往常更甚:“你一夜未睡?”

她撑着头道:“你走后,来了一个病人。若说平常,但凡剩一口气,我也能逆转生死,有人说我专医死人,不医活人,也是有些道理,可巧他只剩了半口气,我当然不能自毁美誉啊。”

小凤不知如何说她,终是笑叹道:“白衣亦佛如是也。”

她咧嘴一笑:“大美人以达摩祖师箴言,谬赞芳笙了,我不过是小乘混光,并非大乘普世。”

小凤轻揪她鼻子道:“若能渡己,已是难得。”

芳笙倒有意又说了一句:“普通百姓只图安身立命,江湖恩怨,避之唯恐不及。”

见她困意大增,小凤忙催她到床上去睡,又许了好处给她,总算让这个小滑头乖乖躺下。

等小凤走后,她忙起身,再次点了自己几处大穴:每回运功太过,都会阴气上涌,不知为何,这次来势更为凶猛。

她一手撑在床上,终是缓缓倒了下去。

小凤梳洗完毕,心情大好,打算犒劳小滑头一番。她虽久未下厨,但丝毫不见生疏。

芳笙环顾一周,装作为难道:“都这么好,先吃哪一道才好呢?”

小凤笑了笑,将一碗鱼汤,推到她面前。

她喝了两口,眉开眼笑。

小凤故意问道:“好喝么?”

她不住点头。

小凤又问道:“真的好喝?”

她点头,又连喝了好几口。

小凤心中恼怒,却面上如常:“你不是在哄我罢?”

于是她一饮而尽,一滴不剩。

小凤登时拉下了脸:“你没有味觉,或许连嗅觉也一并没有!”

起初小凤也以为,小滑头又在故意哄她开心。这汤本是用来捉弄她的,她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神情亦不似作假,还全喝了下去,她说闻不惯檀香时,那老伯确实露出了诧异神情,种种迹象联在一起,唯有这个解释才顺理成章。

芳笙为了让她高兴,却弄巧成拙,又想她聪明绝顶,本也瞒不了多久,只好心中苦笑,却道:“若逢人便说,岂不和诉苦一般?我只是不在乎这些罢了,无舌鼻意,反而清净。”

小凤不住气恼道:“你现在说你是个瞎子聋子,恐怕我也信了。”

芳笙为她剥了一个新橙,哄道:“没那么严重,我这双眼睛,能向你传达情意,记住你的一颦一笑,这双耳朵,能聆听你的妙音,听从你的差遣,更有这张嘴,还能说话讨你欢心,对你表达关怀之情,这就足够了,上苍已是厚待芳笙。再说这菜,只要是你做的,我虽尝不出味道,但就是我心中仙馔佳肴,无与伦比。”

小凤一把夺过橙子,娇恨道:“你可又多了一条罪名。”再想丹药之流,终不如五谷养锐,只怕会加重她身上寒阴之气,于是命道:“以后在冥岳,每顿饭都要陪我吃,更要按时吃!”

她点头应下,又笑认道:是,在岳主面前,芳笙可谓罪无可恕,最好一辈子都难恕其罪,这样赖在你身边,就理所应当啦。”

小凤心中,其实更为感慨:她没有嗅觉,却会制香,更是知道自己厌恶檀香,她没有味觉,却知烹饪妙法,做出来的东西,正是自己喜好,芳笙这些,无非都是“用心”二字,可这番情意,又岂是用心二字,都能表达出来的?而她能做到如此,必较常人更为努力。

这样想着,她昨晚决心脱口而出:“我们再等上两日,待尘埃落定,再走不迟。”又抢先道:“来时我已吩咐红萼她们,密切注意江湖上的动静,方才收到了好消息,七寨十二教,纷纷投靠了我冥岳,如此耽误一二日,也没什么。”

闻言,她心下欢喜,又凑近些道:“芳笙代村中百姓,先行谢过岳主了。”

她却扭头道:“只百姓谢我,你就不谢我了?何况,口说无凭。”

说着,将手伸到了她面前。

芳笙当即解下紫笛,放在她掌中,又起身取来了凤尾琴。

“我这有篇《忆仙姿》,是为大美人所作,我们合奏一曲如何?”又撒娇道:“好凰儿,你就遂了我这个小贼的夙愿罢。”

览过谱子,小凤将紫笛横在明珠绛唇之下,顾盼生姿,神采奕奕,芳笙纤指如兰,粉蝶扑花,即起了一个泛音。

一时琴笛相和,意绵情长,风韵邈邈,缓缓飘出了故人之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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