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卫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女儿将东西赌气往地上一摔,带着哭腔说:“我被开除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你是做错了什么事吗?不能无缘无故地就把人开除啊?”老卫像被雷击中了一般,发出一连串惶恐的发问。
女儿颓唐地坐下,闭上了眼睛:“反正不是我的错,其他的我不想说。”
这是破天荒头一次,优秀的女儿带回家的是坏消息。老卫看着又生气又难过的女儿,心里一阵着急。他不是不了解女儿的性格。兰兰的性子,太刚太直,太要强,从小到大又一直没受过什么委屈,这事肯定有误会。
他拉起女儿的手,作势往门外走:“走,兰兰,咱们找你的经理去,把误会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兰兰把他的手甩开:“你别管我的事!我才不会回去!”
老卫急了,忍不住唠叨起来:“兰兰,你的性子太直了,做人哪有不受委屈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回去跟你的经理道个歉,把工作保住,不就没事了?”
“这样的工作,不要也罢!”
“你不工作,钱从哪来?我摆个小摊才能挣几块钱?没钱咱们怎么生活?”
“要不是您那么窝囊,我们也不至于这么缺钱!”
话一出口,卫兰就知道自己这话绝不该说。因为老卫的脸色已经陡然变了。他显然没料到,这样伤人的话会从自己女儿的口里说出,虽然他知道这必然是女儿隐忍已久的埋怨,是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他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颓然坐在了破旧的沙发上。皱纹纵横的脸上,眼泪慢慢从他哀伤的眼睛中流出来。这个命运悲惨的汉子,用双手捂住脸,无声地抽搐起来。
卫兰知道自己错了。她上前一步,坐在了老卫旁边,急躁而笨拙地道歉:“爸,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说出去的话,像射出去的箭,无论如何无法回头,只能狠狠地扎在目标的心口。
如果二十一岁的卫兰没有说出这句话,也许这悲情的父女俩,终究会等到生活向他们微笑的那一天。然而,就像暗藏在黑暗中的□□桶,谁又能确保永远都不会出现一点火星?很多时候,命运不过是一个变量无数、复杂繁重的算式,没有人知道,蝴蝶效应能够将它的结果带向何方。
老卫任凭悲凉在心中肆意许久,突然做出了一个让他的女儿在两个小时后悔恨终生的决定。他擦干眼泪,站起身,对着满脸愧疚歉意的女儿勉强笑一笑,说:“兰兰,你好好休息,先别想那么多了。我再出去转一会,天这么热,一定会有人来买饮料的。”
在正午的烈日下,老人恍恍惚惚地走了很久,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路上几乎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老人满怀着痛苦走着,走着,渐渐偏离了人行道的直线。突然一辆黑色的别克不知从何处飞快驶来,在没有一个人目击的情况下,“砰”地一声,老人薄薄的身子像一只黑色的风筝一般骤然飘起,又如遭遇了雷电一般陡然落下,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面上。未经透析的暗红血液缓缓地四散开来,流到猛然刹住的黑色别克轮下,流到散乱一地咕噜噜滚着的饮料瓶上。老人无神的黑色瞳仁直愣愣地注视着天空,在他生命最后一刻,看到的是一片金色闪耀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