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死吗？

想。

水没过宋遥的头顶，试图榨出宋遥身体里的最后一点空气。

宋遥就这么静静地沉没，没有丝毫自救的意图。

对，就这样，吐出口腔里的空气，让水进入自己的鼻腔、食道，充斥胃和肠子，最终堆积在肺里。没有人会发现少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就是要对吉田先生说声抱歉了。就这么——死去。

宋遥终于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水面折射的那束光。

“咳咳……咳……”他还是爬上来了，就在要被淹死的前一刻。

宋遥吐出积水，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还是活下来了。人的求生欲一直都是超越一切的东西。

为了吃饱、为了活着而去伤害别人，就算明知这是喰种的本能，宋遥还是做不到去伤害别人。

并不是因为什么善良，他知道自己的本性。如果真的到了杀死别人才能活下去的地步，他肯定会为了活下去而去伤害别人。那个被吃得一干二净的男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但是宋遥真的没办法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去杀害别人。

也许以后会吧，至少现在的他无法做到。

“金木……研……”宋遥想到了一个人。金木研是主角，和现在的他一样，不得已、不知情之时变成了喰种。

宋遥十分迷惑，如果没记错，金木研在没有接受自己喰种身份，头发还是黑色的时候，没有杀过一个人。……也许是这样，说实话，宋遥没把剧情记得十分清楚。

为什么他可以遏制住吃人的冲动，而我不可以？宋遥动着被水淹过不太灵光的脑子，露出了苦笑。

这也许就是天才和凡人的区别吧。无论“主角”被描绘地多像普通人或者连普通人都不如，但是他们作为“主角”这件事本身就是他们的光环、他们的天才之处。

果然，像他这种普通人，在哪里都……

宋遥的想法在这里断绝，他的意识沉入了黑暗。

“早上好，小子。你这衣服，现在年轻人的潮流是这个吗。”早上九点，宋遥就早早地来了拉面店，毕竟他其实也没什么事干。吉田早就到了，一边做准备一边对宋遥打招呼。

“吉田先生，其实你叫我遥就可以了。衣服……”宋遥尴尬地笑了笑，昨天跳河，衣服还没完全干，有些潮湿。“我今天早上不小心把水弄到衣服上了。”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换一套。但是一来宋遥没钱，二来他也干不出偷衣服的事。

“不，不是这个……”吉田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你的衣服……没洗干净啊。”他说。吉田的眼神还在宋遥的t恤、外套的帽子上扫了一圈。

他看的正是昨天宋遥衣物沾了血的地方。

“……！”被……发现了？

宋遥一愣，缓缓扯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笑意，仅仅是肌肉牵动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而已。

“如果你仍然想在这里工作倒是没问题……20区比4区安定多了，如果你厌恶纷争的话可以去那里。”吉田开始擦桌子，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他没有往宋遥那里看一眼。

“……既然20区更和平，吉田先生为什么还要待在4区？”

“对于我这种人来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无论喰种和喰种、喰种和ccg的争端到了哪种地步，我被捕食的几率基本一样。但是，你不同。”

对方几乎可以说是明摆着说自己知道你的秘密了。

不对，这样想的话……宋遥想起了昨天他问管饭的时候吉田先生怪异的脸色，以及不明所以的要求。

从那时起，就注意到自己是个喰种了吗？真是……可笑，明明那会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也可以以此判定，吉田先生没有举报他的想法。如果有的话，昨天下午就可以向ccg反应，今天他在的地方也就不是拉面店而是库克利亚了。

……大概用不着库克利亚，没有价值的喰种与其关押还不如直接杀死。

“……为什么？”为什么告诉他这么多？

吉田闻言一顿，把抹布往桌子上随便一扔，严肃地坐在了凳子上。

“来，你坐。”吉田示意宋遥坐在他对面。

凳子的几条细腿几乎撑不住吉田的体重，颤颤巍巍地似乎马上就要散架。

明明是十分滑稽的景象，宋遥却笑不出来。

“这家店，以前还算比较红火。”吉田陷入回忆，“那时候店员虽然不多，也起码有三四个，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然后，人越来越少。石田是个隐藏的、弱小的喰种，被ccg杀死；接着，小野、松下失踪了；再后来，浅上也失踪了，也就是前几天的事。”

宋遥心知肚明，在这个世界，失踪就意味着死亡。

“我开这个店，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拯救。”

“拯救什么？”宋遥不由自主地问到，“人类吗？你可以拯救得了吗？”

“不，”出乎宋遥意料，吉田摇了摇头，“我是为了拯救喰种。告知那些弱小的喰种比较安全的、不用争斗就可以活下去的地方。”

这又有什么意义？弱小的喰种，不是被ccg当作垃圾一样处理掉，就是被更强大的喰种吃掉。他们没有捕食的能力，没有赫子，有可能一个强壮的人类就能打倒他们。

“不止是喰种。所有来这个店的客人，我都会劝他们离开这个地方。拯救？我其实谁都救不了，只是为了求一个心安而这样做而已。我不想再经历昨天还在跟你聊天的人第二天就被告知……失踪的痛苦了。”吉田停顿了一下，把原有的词汇换成了失踪。

“您……”宋遥不知道该说什么，欲言又止。

“太危险了。”宋遥喃喃自语。就算弱小的喰种可以被一般人战胜，可吉田先生——宋遥看了看他那个逃跑打斗都不方便的大肚腩——明显不像那种可以战胜喰种的人。

“没关系，人总会死的。”吉田真正说到这个字眼的时候却很平静。

“好了，话说完了，你也该走了。”吉田再次拿起了抹布。

“……”宋遥仍然坐在原地不动弹。

“怎么了？快走吧。”

“吉田先生，我是这家店的员工。在工作之余顺便保护一下你也是可以的。”宋遥脑子一热，就夸下了海口。

“你？”吉田明显不觉得宋遥能有多强。

“别小看我啊，我很强的。”……可能很强吧，大概？没和人打斗过，宋遥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实力。宋遥觉得，他迟早死在这张嘴上。

“那，”吉田用纸巾擦了擦右手，“请多指教。”

在拉面店打工的日子比宋遥想象中的要轻松，这得益于拉面店根本没几个客人，宋遥觉得就算只有吉田先生一个人也足以应付。

大概是因为混乱吧，宋遥想。就算吉田先生说对于人类其实哪里都差不多，但怎么说肯定会受到营长。

“叮铃”门口的风铃响了，来了新的客人。

“欢迎光临，您几…位……”宋遥以为只是普通的客人，却在看到来客的那身白衣服和手提箱时结巴了一下。

是白鸽。

不能被发现自己对白鸽的惧怕，要像个普通人一样。

“哦？来了个新的店员啊。”不算年轻的白鸽很和善，“吉田，是我。”

是吉田先生的老熟人吧。这么想着，宋遥立刻决定让吉田先生来接待他，至于自己，能躲多远躲多远。

“是山吹啊。”吉田从厨房走出来，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你已经好久没来了，搜查官的工作相当辛苦吧？”

“一般一般，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人，哪个不辛苦？”

“也是，都不容易。你的拉面还是老样子？”

“对对，辛苦了。”

“给你做拉面有什么好辛苦的。”吉田又进了厨房，开火煮面。

宋遥之前就偷偷溜进了厨房，一直等着吉田进来。

“吉田先生，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去买的东西？”宋遥只希望离白鸽越远越好。

吉田看他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嗯……酱油和啤酒吧，拜托了。”

“是！”

宋遥接了钱，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