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拖着小妹一路往南。
把秋叶恨得每天都想把这遭瘟的大哥往地上摔个十次八次,最好是摔傻了也便可省省心。
好在天不绝人事,也许这俩人是真的有点那么祸兮福所倚的意思,秋家兄妹二人南下至江南小镇桑中时,遇上了回老家常服的都邺府尹李威成。
那天他们俩蹲在桑中的酒馆里正喝着小酒,谈着小事——也不算是什么事,就是秋不正白赖喝酒,然后秋叶骂他。
正喝到一半,不知秋不正的狗鼻子怎么突然抽了一抽,闻到楼底下一阵香馥往上飘。
他腹内馋虫大动,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探头找香缘,才发现了是店家给新上的客人开了一壶藏香的美酒。
那味道是真的醇厚,没两下子整个店内都飘着一股令人醉呼呼的香气了。
秋不正心说这店家好不厚道,对一道门的客人还搞厚此薄彼,等下就应该亏他几两银子,心中很是气愤。但是天大的气愤压不住馋酒的舌头,那酒香太过勾人,没勾两刻秋不正就做不住柳下惠,投敌叛国地觍着脸跑去了老爷子旁边讨酒喝。
老爷子好说话,眼见是个标致的小青年,又是个识货的酒客,病气弱弱的,也煞是可怜。再者一个人喝酒没意思,而老饕见老饕和老乡见老乡又没什么差别,眼中都是沁酒的泪,一是愁的,二是醉的,所以也大愿意分一杯怀中香给他。
俩人就着小酒聊着天南地北泡了一夜,从诗歌词赋谈到人生理想谈到星星月亮谈到九州诸事。大概是当时月色太称心,又大概是酒坛中酒太过合胃,他们聊着聊着抬头一对眼,越看越顺眼,一拍即合。
大抵酒客都有些情怀,最易上瘾,说得都是一般曲调,便能认成知己。唱些浮沉三载任彷徨,几时佳醅入我肠有人和来有人听,便是人生大幸。
那老爷子往酒坛子里泡了一宿,人有些不清醒,当时的脑子就被驴蹄子撅了一下,突感慧眼识鬼才,觉得秋不正此人有些才学,并有些时人不知,可能后人也不怎么能知的风骨。
大概是出于哪门子的读书人惜读书人的心理,又或是难能有人说上话,老爷子舍不得人。他听说了二人正找地儿安家落户,就想还跑哪儿啊?我就是这地头的老大,跟这就着得了,我还能操作操作帮着落户呢!
当晚就替他做主引荐给了在老家的女婿徐留雁,替他找些活计谋生活。
说是引荐,但令箭岂能做鸡毛?
老爷子的女婿徐留雁是从商出的身,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饶是如此他也觉得秋不正这样的才情举世少见。
也不知道是哪儿看对眼了,徐老爷莫名的就对他生出了十分欣赏,席间和秋不正谈了片刻,就被他吹得天花乱坠的身世履历带到沟里去了,想了想又补上了九十分的赞叹,大有种刘公遇上诸葛的感觉。硬是要将此人请做小子的先生,留住在李府的偏处,还帮忙将秋叶安置去了家中分处经商的布坊帮忙。
秋家二人一听,包吃包住还有钱拿,大喜,就跟着桑中住下了。
这么安稳着就过了大半年,秋不正做先生是做得七七八八,教得徐云常常一知半解。东家总和和气气笑嘻嘻的,倒也不恼,坚定的相信人,搞得他时常也会有那么一时半刻的不好意思。
其实秋先生确实有两分实货,但这人天资高,理解不了普通人的起点,比其他的老先生讲得还要丈二和尚摸不着脑,只胜在没那么古板。
他玩乐过的地方多,人生履历是大起大落大涨大潮,能添油加醋地蹙摸成小故事给解闷,不枯燥,小孩子乐意听。
镇上时有小崽子们来蹭故事,他兜着东家的脸面,也倒一并欢迎,很是得小孩子们的喜爱。
不过故事说得多了,肚里的墨水给泼出去了多少,那可就没人说得准了。
反倒是秋叶手脚伶俐,干活麻实,又会算学,几个日子便从布坊下手上了铺面做记账的活计,得了东家的看重。
秋叶闲下来脑子没处放,皮子下头就爱胡思乱想,她总忍不住地觉得:什么知己,什么惺惺相惜,全都是假的!秋不正大半个废人儿,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就这样东家都愿意留着他,保不齐没有秋不正那张脸的原因。
秋不正生得标致,身子是八尺男儿的身,脸却不怎么相称,生了张姣女脸来。
小时候家里人爱闹,作弄他,就给他抹些脂粉,往堂里一推,堂上的人都还以为是哪家未出阁的小姐做客来。
等到他大了长开了,有了棱角生出些英气,却被英气搓成了凛凛威风的女侠客,连他们那地儿最正经的老古董老学究都不可免俗地说他皎如明月。
而皎皎明月,如何可掇?
掇不掇的秋叶可晓不得,秋不正倒是常仗着有张顺眼的脸有事无事卖弄风骚,讨得街坊邻居都乐意行些方便。从小到大撒泼打滚不一如是,不知因此占了多少便宜。
以此人没事找死的德行,能够活到今天,那张脸可谓是功不可没。
秋叶也曾考虑过,若是到了揭不开锅的当头,把秋不正赘了好人家,又能换一笔嫁妆彩礼接着过活了。
好在这些年头好人多,时不时地接济一下,到底是没让她走上出卖哥哥美色的路子来。
想归想,秋叶心里头也明白徐老爷是个善人,平白帮了她兄妹二人落了户不说,这些年的穿吃度用是没亏过他俩,这没来由的善意让她有心警醒点,却也实在吃人嘴软,不拿都短。
若是他一家真看上了秋不正的美貌——秋叶咬牙,让他出去对付两下也说得过去,指不定她在这纠结着,人秋不正还挺乐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