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马令?”秋叶皱着眉头,“那是什么?有将军什么事?”
“近些日子试行的新政策。”男子摸摸下巴,“左右也就是朝廷财政那些事儿,约莫要从北疆那头开始推行。”
秋叶奇道:“财政的的事儿自有财政大臣管、户部管,他们不理会,关玄骑将军什么事?”
旁边的人哭笑不得,摇着头:“小姑娘还真是不懂。”
“近些年来一直在打仗,我朝的开支中,其中很大一笔款项便是军费。军费要钱,粮草要钱,人马也要钱。战后又是民生休养、建立通商道路、重整战地、各处的救灾赈灾拨款——小姑娘,说句不好听的,那可能是你十几辈子大富大贵加起来都未必能累得到的银钱呢!这么个花耗法,国库那点儿流水,早就该赤字了。”大约是行商走马累积下来特有的远见,他对这一道特别有见地,此时看着对方一行人一清二白,倒也不怎么顾忌,解释道:“国库是社稷的根本,半点耽误不得。早前国库靠着华朝江山各地的赋税支持,但是十三年前战火烧得太猛烈,灾地战地多,民生顾及不上,千万里地都是灾民,根本挤不出银子来,好些地方都免了十年二十年的徭役赋税——这么一来,花钱如流水,该挣钱的地方却是空空,国库岂不是就更加空虚了吗?”
秋叶仍是愣楞地看着他。
男子小声继续道:“现在年各地也都消停了,算是平安日子,可国库上的损耗就像是个窟窿,朝中的大人们总要想办法把这窟窿填补上,自然就得看看还有哪些地方能少耗些银子,哪些地方能多赚点儿钱。”他有些不平似的,“士农工商,民生支持不了了,还有各个商行富得流油,负责掏腰包啊!”
秋叶疑惑地歪着脑袋:“还是不知道。”
“消减开支,增加供银!”男子有意点着她,着重加深了这几句的话音,叹了口气。
“若是说要从赋税供银下手,民事无能,各地战事养出来的行马商和各大商行自然首当其中。”他说道,“平阳侯管束下的北疆严谨,北疆又是行马商、通商的重要口道,当然要从北疆开刀,北疆的事,可不得由平阳侯负责么?再加上北边儿现在虽然不打仗了,但虎狼赤麟那些又不是钢铸铁打的,一张张嘴当然要吃饭,军饷也从朝廷出,若是攒了些军功,朝廷上还要发赏......”
男子想起了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当然也不止虎狼这么一张嘴。前些日子有个传言......”
他悄悄地说:“说是有平阳侯在,华朝大约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必担心战事。四境安平,现在正是修生养息、专注民生之时,边境的将军们合不该抢百姓嘴底下那口吃的,上面有意思要......”
“裁军。”后头的谢白突地接口道。
那男人刚刚说得专注,这时候才注意到秋叶后边还有个人,朝着他拱了拱手道:“兄弟说的是了。不过都是......唉......”
谢白笑笑着朝他点了个头。
秋叶瞪大了眼睛,来回看着俩人,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不自觉地拔高了声:“裁......裁军?虎狼?”
秋叶心中觉得世道不可思议到一种极度奇诡的地步,以至于她甚至差一些没大声咆哮出来:朝廷是穷疯了吗?!紧着连这种荒谬至极的事都做得出来?!
这就好比一大块肥肉置于荒莽中,肥肉的主人因着嘴巴小,自己吃不下这块肥肉,便想撤去围栏?这是个什么天生的宝贝蠢货想出来的蠢办法?
“小声些,小声些。”男人连忙拉着她:“不用上心,都是些传言,疯言风语的,作不了数,至少现在还没听着朝廷吹到哪处的风声。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知道上边的意思?他们要打打要裁裁,皇上的意思谁拦得住?只希望火别烧到家门口就好咯!”
秋叶被这天大的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两只眼睛都直了,好一会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么说,这么说,等等,那......玄骑将军怎么说?”
“就是平阳侯也得听皇上的呀,能怎么说。”那男子又摇摇头。“不过还不是。”
秋叶:“?”
男子说道:“想茬了!这消息不知是从哪儿流传出来的,银马令现在都只是试行呢,不必紧着担心。”
他大概也觉得是自己没说清楚,该让人家小姑娘吓到了,十分对不住地耐心解释道:“我看告示大致的意思,银马意在朝廷财政的一进一出、增供和消减。一出叫这些市井流言耽搁了,上边还没公示出来,裁军只是其一猜测。不过我觉着不大可能,边防重地,虎狼要是没了,北边岂不是要塌了天?”
秋叶快给他吓出命来,面容扭了一下,才努力挤出一个笑来:“......那‘一进’具体是什么?”
管他进进出出,这可都听起来太要人命了,一出都如此荒唐,进的还......秋叶揪着一口气,下意识地觉得不好。
“商行的税赋那些嘛——”他想了想:“——自银马令之后,凡有大商,非持证者不得跨州越界,户部着手记录当地商行身份,此后按令行商。从事民事民生者,按流通量上缴四成分例充至国库。”
“按令行商?”秋叶疑惑道,“这和之前的开铺子要上报领市引有什么不同。”
男人摆摆手道:“可太不一样了!市引是为了让商家们开店置铺之前登记在案,便于管理的。这银马令,是要把所有的商行商家都记起来,若没有登记,就不能行商,若没有令牌,就不能去到别的地方买卖东西。”
秋叶听得是一脸糊涂,懵懵懂懂地一知半解,但谢白却是听懂了的。
“是为了商税,”谢白想,“往日商行的人各地跑买卖,流通得也多,找不到人。人到处乱跑,指不好哪天就出事了,就算得的钱再多,那些钱也不是朝廷的。现在他是想把人定在一个地方,一起办了,也方便收钱。”
——加重赋税,限制出行,这是困商。
谢白心中无奈得快把眼白翻到天上去,心想道:“见过见识短浅的,还真是没见过这么短浅的。秦顺这模样到底是有多怕?怕哪天有人想入非非了对他屁股下的那个位置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他想着事情的时候,秋叶已经谢过了对方,转回头来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他,悄悄试探着问:“不正经儿,你怎么看?”
谢白抬起了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有话想说,无奈左右为难,终于还是说不出口。。最后也只是长长叹了一声:“才三年啊。”
秋叶小心地觑着他。
“群狼环伺,虎窥深渊,这才过去多久?三年前北疆都还没能消停下来,好容易得几天安平日子,这可好了,外边的事没弄干净,先打起自家的主意来了。”
谢白想,秀才们多爱放屁,可毕竟也不是没有道理。三岁小孩都能知道虎狼要是一乱,北边就要塌了天,可上面那位不知道,他只知道谢将军声大势大,功高得快要震主了。
兴许现在还要靠着虎狼的威望,明面上是卖着玄骑的脸,不大会动北疆虎狼那一头,而是慢刀子钝刀子将将先砍砍别的地方,当各地的驻军被砍得差不多了,江山椅子坐得也更加稳固了,刀尖逐渐锋利
——下一步,就该驱狼逐虎了。
由不得你。
秋叶难得的在他跟前有些不敢说话。
他们没有家长,小时候谢白每天忙着想怎么才能活下去,对她呈放养式教育,所以没有威严,顶多就是膈应她两句,再凶也没别的了,着实是个勉强过得去的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