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这个时候,因为新搬入的宿舍环境与之前所住的宿舍环境落差太大,在搬入后不久,我便通过网络的途径找到了几所符合我预想的房子,并且和房东约好了在次日抵达住址看房。
那座房子坐落在离地铁口不远的一处城中村里,与大街边的柏油路仅有一排房屋之隔。柏油马路边上,是一座外墙通体雪白的便捷式酒店,酒店旁边修有一条毫不起眼的小巷,我按照之前房东在电话里给的信息往那条小巷子走去。
虽是一条不起眼的巷子,但进去之后才发现里边别有洞天。原先以为这条巷子清浅得很,不曾想到里边还有无数栋住宅楼。这些住宅楼紧挨在一块儿,毫无规整方正可言,彼此之间仅仅一步之遥,置身其中有种压抑的阴暗感扑面袭来。大多数房子都没有经过讲究的修饰,就连作为门面的外墙也都只是露出一层层光秃秃的砖头,如同一个满身污垢的人,正源源不断地向路人显示自己寒酸贫穷的一面。
眼见自己相中的房子是处在这样一群压抑的建筑当中,又是这般充满寒酸,心里难免有些失望,正想着是否调头回去,便被一个站在另一条巷口的女人给喊住了。
我估摸着那女人便是房东,于是冲她微笑地打了一声招呼。房东是个中年妇女,看面相与衣着打扮大约是在五十多岁上下,她扎着一头微微发油的马尾,发梢末端有些分叉和卷翘,笑的时候可以看见牙齿泛黄,而且法令纹格外深厚。
房东殷勤地替我打开她自家的院门,同时招呼我往楼上走,那情景就像是一个在花柳街鬼鬼祟祟□□的小子在跟着一个老鸨往楼房深处走去。
我跟着房东上了楼,来到了位于三楼的一个房间前。这是一间坐北朝南的房间,单间样式的设计,但里边配有一间浴室和一间小厨房。
房东打开房门,拉开遮挡住光线的窗帘,好让我看清房间里头的模样。
房间的里墙刷有一层白漆,能看出来这儿曾经有过人烟的痕迹,不过还算是干净。依着门口的这扇墙前摆放有一张垫有床垫的床,一张咖啡色的电脑桌和一个绿色的类似于书柜模样的置物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几样简单的家具就已经让这间房间显得拥挤了不少,这一点在我走进房间后已经感受出来。
我在房里四处走动,顺带着询问房东:“这些家具都是配套的吗?”
房东摆起了笑脸说道:“都是配套的。”
我表现出美中不足的样子,说道:“这间房似乎有些小,与之前在图片上看的不一样。”
房东继续堆着笑脸说:“这间房的价格比较便宜,才三百五,楼上还留有一间,那间四百。”
我听了之后觉得好奇,问道:“楼上还有?那我想再看看,可以吗?”
说完,房东便带着我上了四楼。
四楼的房间的确比三楼的那间房要明亮宽敞些,家具的配置与三楼房间里的别无二致,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四楼的这间房里放的不是像三楼那样的储物柜,而是一个灰色的布衣柜。
我走进房间,开始仔细打量起来。房间里有两扇窗户,一扇在房门旁边,朝北开,另一扇正对着房门,朝南开。浴室也算是干净的,房东装了一个热水器,麻烦的是这是个燃煤的热水器,并不是电用热水器,这就让笨手笨脚的我有点苦恼了!
房东见我只顾着四处打量,却迟迟未见说话,便用试探性的话语说道:“觉得怎样?这间房和刚才那间差不多,都是配套家具的。”
我心里觉得还能接受,但没有直接说出我的看法,只是礼貌地回笑,应了一声:“嗯。”
我来到厨台前,打开那扇面朝南面的窗子。瞬间,这间房子便在我的心里大打折扣了。
只见窗户的正前方就是一堵实心的砖头墙,墙壁与窗户仅咫尺之遥,甚至连夹缝中的青苔与污渍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墙壁上还开有一扇窗,两窗的距离就像是努力依偎在一起的一双情人。
这令我想起了伊藤润二的谋篇漫画,心里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我尽量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说:“价格还能再便宜些吗?”
房东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也许是她在心里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还在讨价还价罢。
“不能再低了,这样的地段的房子,价钱已经很实惠了。”
我面露些微难色,只是仍然装作不在意的模样,继续观察房间四周。
房东大妈打量我的衣着后问:“你还是学生?”
“嗯。”我朝她点点头。
“和女朋友一起住?”房东大妈又接着问。
“自己住!”我笑着摇头表示否认。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说道:“那自己住负担是重一些。”而后还不忘接着补充一句,“钱省省就会有的啦!”房东大妈的语气像是苦口婆心劝说晚辈的老太婆,令我感觉不舒服。
省?怎么省呢?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只有妈妈给的一千元,虽说大学所在的城市不是国内的一线大城,但物价也不算是便宜的,有时学校另需要缴纳一些额外的费用,这钱总是如泄口的洪水一般流出去。四百元虽是个小数目,但在我这儿却是一笔不菲的资金了!
我在心里盘算着这些,开始质疑自己起来:“或许搬出来住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罢……”
最终,我以还需再三考虑为理由结束了整个看房的过程。
房东将我送到院门口,态度虽然不及原先那般和蔼可亲,不过还称得上一句礼貌。告辞后,在回去的路上,烦恼开始充满我的脑袋……
舍友听闻我打算在外租房,在脸上表现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我无法确切形容那种神情,不是失望,不是失落,不是开心,更不是愤怒,反而像是有些可惜。难道他因为我不再和他一起忍受宿舍的恶臭味而伤心难过了吗,我想应该是我自作多情了罢。
舍友名叫桂绅,大一是便与我同住在一个宿舍里了,此次搬迁,也只有他这一个老舍友随我一同住进这间寝室。我想,在听到我打算搬离出去的消息后,他心里还是有些惋惜的罢。
桂绅调侃着说:“干嘛搬出去?在宿舍熬熬就过去啦!”
我听后迎合着他的笑意,也跟着他笑起来表以回应。我不能将心底的真是想法说与他听,毕竟在我看来,我与他的友谊还没有亲密到能倾诉衷肠这一地步,虽然我俩的关系并不坏。
入夜后,我躺在铺着竹席的板床上,用手机细细算着将要花费的数目。
若是每月扣掉四百元来充当房租,剩余的资金应该如何有效利用在生活上。出乎意料的是,在精打细算之下,自己也能依靠剩余的六百块简单度日,前提是要时刻节俭制约。这就意味着日后的生活质量会有所下降,自然,现在的生活也好不到哪儿去!
为难之时,正好想起来大海原先也租过房子,便想询问下他对于此事的看法。
与大海挑起话意之后,他没有直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明他对我的这一想法表示支持,并且还鼓励我去实现。
对于大海来说,与其在为将来还未发生的事为难,不如抛开烦恼先放手去做,毕竟船到桥头自然直,再悲剧的事到最后也会演变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地步。
也正因为大海的鼓励,我开始决心再去实地考察一遍。
两天后,经过深思熟虑的我终于决定租下原先看中的那间四楼的房间,但是打电话向房东询问时却被告知,那间房子已经在一天前被一对情侣租下了。刹那间,我仿佛被一个噩耗堵住了胸口一般,缓不过气来,于是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他妈死了!”
房东见我在电话这头哑口无言,迟迟毫无声响,便给我指了另一条明路:“如果你真的急需要房子的话,我有一个亲戚也在出租房子,要不你去看看?”
我想,过了这个村便没了这个店啦!于是在听到房东给的消息后我立刻接受了她的建议,且还向她说明可以马上去看房。说完这席话,我的心里甚至还因为可以即将入住自己的新房子而有些兴奋感。
事情决定得有些仓促,但那位房东还是尽量安排得妥当了。不一会儿就给我发来了另一位房东的联系方式,我称呼那个即将见面的房东为“陈小姐”。
这个称呼在见到房东本人后有些莫名的可笑,因为在巷子口迎接我的,是一个穿着花白涤纶衬衫和灰色老人裤的阿嬷。但见到她本人后我非但没有改口称呼,还一本正经地继续上前打了声招呼。
“请问……您是陈小姐吗?”甚至在说完这句话后,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惹了个笑话。
“哈哈哈哈………陈小姐……是我……是我了!”很显然的是,这位阿嬷也被我这个蹩脚的
称呼逗笑了。
相互确认完信息之后,陈阿嬷便领着我向她家走去。不知怎的,总有一种老鸨接客的感觉在
我心头萦绕不去!
一路上,我已经显得有些不开心了。原先的房东对我说,新看的房子就在原先房子的附近,而事如今我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还没到达目的地,因此渐渐闷闷不乐起来,这也让我开始动摇租房这一打算了。
果不其然,看了房间后,这一想法比先前更强烈更迫切了些,甚至想扭头就跑,只是出于礼貌和尊重对方的心理,我选择完成整个看房的过程后再委婉拒绝。
房间的采光是极为失败的代表作品,简直毫无光感可言,就算是打开房间的两扇窗和一扇门,里头也是乌漆嘛黑一片。房间的家具少得可怜,一张破旧的床还留有之前的租客留下的床单,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些恶心的腐臭气味。安装窗帘的丝线塌了,悬挂在上的窗帘像是被吊死的穷鬼一样。厕所完全看不出像是被清理过的模样,污垢堆积在墙角像是一坨坨珍贵的肥料……一阵恶心袭上我的心头,有感不适的我皱起了眉!
“怎么样?这间房才两百,很便宜的价格。”陈阿嬷说话喜上眉梢的,像是做成了一件大买卖似的。
“便宜!确实便宜!廉价到无人肯租的地步!甚至送给我住我都不愿意住!”我在心里这样想着,但没有说出口。
“价格确实不错,但这儿离地铁挺远的,出行不太方便,有些为难呢!”我假装在认真考虑的样子说道。
“年轻人多走几步路算不得什么的!”陈阿嬷的脸上充满了假笑,堆满皱纹的脸看起来更加图谋不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