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渊在看着岁闲,岁闲亦在看着她。
岁闲想,这个人,怎么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之前她看到的兰渊转身去回击消云门的人,身上溅着血点,眼中溅着刚出来不久的太阳灿然的光,整个人震惊而暴怒,像极了一头负伤嘶吼的小兽。及至后面,虽说兰渊回去时已有些消沉,可看上去最少还有一些生气,不像现在,现在——
岁闲悄咪咪地看对面的人的眉眼和散落在肩上的发梢,在自己的肚子里搜刮词语。
她去出家的时候,刚一进庙里,那见了她便合掌闭眼的尼姑庵主持说什么来着?
对了,那尼姑说她是丢魂落魄之人。
此刻看来,明明丢了魂和魄的人是她眼前这个人才对吧,她的魂魄可齐全着呢。
岁闲看一眼兰渊吃一口面条,好像兰渊是下饭用的佐料似的,等她看得久了,那对面的人就拧起秀气的眉,朝她抬起下巴。
赶在兰渊说什么之前,岁闲及时地转移话题。
好在,这时候那小方木桌上,突然滴了雨。
岁闲看着桌上的雨渍,在老板的“哎呦”声中抢先开口:“你看,下雨了。”
下雨了。
兰渊坐在那儿,望了眼街上因雨而或举伞或躲避的行人,然后按着她的剑起身:“那就走吧。”
“好,”岁闲抓紧时间地喝了一口面汤,“那我们去哪儿?”
“我们?我不和你一起走。”
“那你要去哪里啊?”岁闲脱口而出地问她。
这将兰渊给问住了。她在这城里没有交好的人,而她有的几个江湖朋友,又都和林萧关系很好。此时,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找谁了。
见她一副回答不出来的样子,岁闲就一面拿她的钱付账,一面自作主张地道:
“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儿。这样吧,咱俩一起。两个都没有路的人,也许一起走着走着,就能找到地儿了。”
为了征求兰渊的意见,岁闲还特意歪下脑袋,对她询问地道:“嗯?”
“……嗯,好。”
兰渊回应的时候,嘴唇极微弱地一张一合,好像这唇瓣已经很累很累,累到没有力气动一下发出音节一般。
她们在盈城中继续地走着。兰渊走着走着,想起这里因有着魔教的人在管,向来被林萧所忌惮。也就是说,林萧现在要真是想拿她怎样,怕是不能立刻做到的。
想到这里兰渊便仰起头,想要苦笑。当初和岁闲分开之际,她随口说了句“盈城”,此时想来,恐怕她当时的潜意识里已经在给自己找一条退路,一个被自己的门主背叛后,能找个地方先蛰伏的地方。
对了,在她那时所设想的退路里,是没有的杜循的吧。
兰渊没想到杜循会被牵扯进这件事里,她以为杜循还会要去陈白安那里,她则要在面临背叛后一边逃命一边报复回去。
她们两个,是根本不会出现在彼此余生里的人吧?
杜循应该是不会再出现在兰渊的余生里的人,而她为了兰渊做出了服毒的举动。
矛盾。拆不开的乱麻。
兰渊深深地闭了一下眼睛,待她睁开眼,有细微的水珠沾上她的眼睫,然后斜着的雨丝在她眼前铺展开来,将盈城高高矮矮的房屋网进最后一场春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