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念头一回这样被人抓着袖子苦苦哀求, 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一边求助似的看向司淮, 一边将人搀扶着宽慰道:“施主莫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司淮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和尚这种东西就像是在世间行走的活菩萨, 什么不相干的事情都可以大发慈悲帮上一把, 看吾念的模样想必帮着找孩子这件事是逃不掉了。
天空顷刻间阴了下来, 瑟瑟寒风吹过街道, 催促着路上的行人加快脚步,连对面街道口的小茶摊也开始收拾桌椅。
司淮四下张望了一下,指向不远处一间开着的小茶楼, 想寻个可以坐着喝茶的地方再细说, 话没出口,便看见一老一少两名男子朝这边过来。
年轻些的男子应该是那女子的丈夫,远远地就大步跑上前来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什么话都还没说就先哭在了一起, 后边的老者脚步有些蹒跚地跟了上来,眼眶红红的欲哭未哭, 沙哑着声音说了两声“见笑”。
“阿弥陀佛。”吾念微微俯身还了一礼,手上轻轻捻动着念珠,朝老人家问道:“敢问老人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方才这位女施主对贫僧说孩子不见了?”
老人家有些为难地看向儿子和儿媳, 嗫嚅着嘴唇不知如何说起, 两只手不住地轻颤着, 有些像行将就木的朽枝。
“多谢师父关怀。”年轻男子扶着妻子站直了身子, 怕人见笑似的背过身去用袖子擦掉了脸上的鼻涕眼泪,才转回身来合起双手朝吾念拜了一下。“今天一睡醒就不见内人,没想到是跑到城主府来了,冲撞了大师,还请见谅。”
“无妨。我们一行刚从城主府出来,就遇到女施主被城主府的府兵赶了出来,定然事情紧要才会到此处来的。”
“大师……大师……”那妇人听说他是从城主府出来的,立马抓上了他的手又跪了下去,央求道:“大师能出入城主府肯定是有本事的大人物,求求你,帮我央一下城主,让他派人帮我找找孩子吧?!求求你!”
“施主,此事惭愧,贫僧只是来向孟城主询问一些事情,与城主并不相熟。但出家人慈悲为怀,不知可否将难处告知,力所能及之处,贫僧定会竭力相助。”
那对夫妇听了这话,双双跪到了地上就要磕头跪拜,被吾念一手一个拎了起来,还不忘连连道上好几声谢。
司淮嘴角轻轻抿了一下,和边上的尘一对视了一眼,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日头已经被乌云掩住,眼看着大雨就快落下来,老人家连忙邀吾念几人到家里去,一边走一边在路上说道原委。
这一家人姓李,是信陵城附近李家村的农户,儿子唤作李封,和媳妇成婚两年终于生下了一双龙凤胎儿女,本该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没想到还没来得及高兴几天孩子就被人抢走了。
“前天是我两个孙儿的满月,我们请了全村的人到家里头吃饭……”老人家被左右搀扶着,一脚深一脚浅走得有些急,声音里有些哽咽,引得旁边的儿媳妇也跟着小声啜泣了起来。
李封低声安慰了妻子和父亲几句,接着方才的话继续对吾念道:“那天夜里两个孩子睡下了之后,我们几个大人在外头收拾碗筷和桌椅,没想到孩子突然哭了起来,我们还没有进去就看到一个黑影抱着孩子跑走了,我们跟着孩子的哭声一路追过去,到了村口处就听不到声音了,实在是害怕……”
害怕抢孩子的人嫌孩子太吵下了毒手。
这话他没敢说出来,深深换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们没有办法,只好找到城主府来求城主帮忙,城主也答应派人去找了,可信陵城那么大,也不可能马上就找到,秀儿她心里着急,一连跑了好几趟,想必是招城主不耐烦了才会被赶出来。城主大人日理万机,哪能将精力都放在找孩子上,可那两个孩子对我们来说是命啊……”
寒风伴着夜色吹得人有些睁不开眼,司淮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吾念,只见他重重地点了两下头,似是对这番话十分感触。
有些东西对别人来说微不足道,对自己而言却比生命更重一些——譬如这和尚于他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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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行到村子口的时候,积了许久的雨水开始落了下来,雨势不大,夹着深秋的寒意落在身上有些凉。
眼见着李封将走不动路的老父亲背了起来,吾念赶紧脱下僧衣外袍披到了老人家身上,伸着手在后边扶着,司淮偏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悄无声息地将展开的扇子遮到了他头顶上。
渐渐沉下去的暮色里,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地从不平的小路跑了过来,手上提着的一盏灯笼忽明忽灭,听那哭喊的声音像个女子。
“秀儿!阿封!”那女子远远地就认出了李封几人,急急往这边跑过来,一不留神摔了一跤将灯笼都摔熄了,坐在原地放声哭了起来,“你们看没看见一个黑影?我家宝儿被他抓走了啊!我可怎么办……怎么办……”
“黑影?”吾念心下一沉,皱起眉头看向司淮,这才发现他举起的手臂绕过了自己,一把不大顶用的扇子遮在脑袋顶上。
他微微错愕了一下,愣了愣神才想起自己要说些什么,话没出口就被司淮伸过来的手指堵住了话音。
司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伸手去堵他的嘴,只得板出一副严肃的神色,压低了声音道:“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