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没有烧炭火, 即便把门窗都关紧了, 也总有缝隙能漏进来冷风。
司淮裹了一床被子坐在床沿边,不住地往手心里呵着热气, 眼睛里带着笑意,一瞬不瞬地盯着替他换药的吾念。
吾念并没有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低着头小心地处理着他的伤口,将昨夜和明峤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司淮。
末了,他轻轻笑了一下,接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道:“你这伤口恢复得倒是挺快。”
“多亏了那日在暗河旁的时候, 大师及时替我处理伤口。”司淮忆起那日在火堆旁吾念托着他的脚踝细心处理的模样, 平静的心绪忽然又紊乱了起来,故作平淡地问道:“大师背上也有大片擦伤,那日又发了热,可有好些?”
“小伤小病,发了汗就过去了。”吾念语调平淡, 放轻了手劲慢慢缠着纱带。
司淮想多关切两句,又怕两个男子在这些小事上说多了显得婆妈, 只得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声。
不久前他还在心里笑话东阳彦那傻小子开了窍却没胆子, 心上人站在跟前说话却结巴了,没想到到了自己这里,不过是一句关切的话都不敢多说两句, 只能转头琢磨起吾念方才说的话。
“照你方才所说, 明宗主承认梅园和林先生的事都和他有关, 却又不承认引我们到后山去的女鬼是他放出来的?”
“嗯。”吾念点头应了一声,仍自顾自地收拾着药箱子,道:“他说自己做这些事是有缘由的,但事情未清楚之前,也不能够尽信。仙门百家以捉妖除鬼为己任,就算是对怨鬼走尸有钻研的玄清道观,也是将这些列在师门禁忌里面,一而再地出现受人所控的厉鬼,未免太过巧合。”
“堂堂明家的家主没有什么必要对孩子下手,可这只女鬼的行迹也太蹊跷了些,不过他既然说了会交代清楚,暂且等着便是。”
毕竟许多事情的真相,不是自己琢磨着就能够出来的。
司淮看了看吾念没什么变化的脸色,才大胆地继续说道:“这明宗主的话不知道有几分是真,那日你拾得的十字花镖就算不是他们明家的,也未必和他没有关系。”
吾念起身将药箱子放到了柜子上,听到他说这句话,才转过身来看他,低低叹了一声气。
“我循着林先生的事查找追杀他的人原本就是为了找到些线索,也并不是认定这些人是当年行凶的人。明家的弟子确实不大可能错手杀了自己人,当时必定是还有旁人在场,这件事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真相,我原本也不指望能轻易问出来。”
这本来就只是一件私事,没想到却夹进了仙门的事情里,在一众事情中便显得这件旧事十分地微不足道。
“大师……”司淮叫了他一声,迟疑了一会儿,道:“可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吾念看着他认真想了一会儿,叮嘱道:“你脚上的伤虽说好得快,但还是不要过多走动,我让尘一去熬了汤药,等会趁热喝了。”
“嗯……还有吗?”他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吾念身上不肯离去,隐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嗯?没有了吧……”
吾念皱起了眉头,仿佛真的是在细想,然而不等他想出些什么东西,院子外面便传来了闹哄哄的争吵声。
小和尚的声音夹在了几声骂声里,似乎是和什么人起了争执。
吾念回头叮嘱了两声“好好休息”,便急匆匆地起身出去外面看情况,司淮趁着开门的时候探头望了一眼,见盛锦承也在院子里挨着骂,便又把吾念的叮嘱忘到了脑后,爬下床一瘸一拐地跟过去。
盛家的弟子安置在别的院落,盛锦承到秋风院来,手里还拎着个黑色食盒,想必是要来看望司淮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的竟和别家的弟子起了争执,两伙人吵了起来。
拦住他去路的是谢家宗主的小儿子,和盛锦承差不多年岁,体格倒是比他健壮一些,领着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小门生把路拦地严严实实,抱着胸昂着头一副高傲模样。
“施主是嘴里生疮了吗?话说得这样难听?”小和尚挡在盛锦承跟前,也不知道到底在吵些什么,一张脸气得圆鼓鼓的。
吾念没有走上前去,司淮便也在他旁边停下,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小朋友吵嘴。
“小和尚吵架还是挺利索的,遇到活人总算是不怕了。”
“你怎么跟出来了?”吾念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粗气,也没有动手撵他回去。
那边争吵的几人没有发现旁边有人,只见谢宗主的儿子冷冷哼了两声,一群门生便跟着大笑了起来。
“怎么?我有说错吗?”
谢小公子睨了他们一眼,眼睛高高地望向了别处,道:“既不能修习术法,那算什么仙门中人?又有什么脸面来这连云府的百家宴?就靠盛家的这个名头吗?盛家下一任由女子当家,女子迟早是要嫁的,到时候整个盛家都是别人家的,仙门百家还有谁认得你盛公子?”
“你……”尘一捋起衣袖就要上前,被盛锦承一把拉住,只得愤愤道:“施主说话的口气这么大,你们家不还得向盛家低头吗?施主该不会是昨日吃了盛少宗主的憋,今日才来拦着盛公子出气的吧?”
“胡说!我吃盛兰初什么憋?我不过是不和女子一般计较!”
“你那是计较不过!”尘一被盛锦承拉得往后退了一步,狠狠地朝他“啐”了一口才作罢。
司淮撞了撞吾念的肩膀,低声问他:“你不去拦着你家那个冲活人耍横的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