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寻了家较为偏静的客栈落脚, 交了两间客房的钱, 吾念便问明房间的位置顾自上了楼。
尘一并行在司淮身侧, 跟在他身后几步远, 望两眼那道落寞的背影,又觑两眼旁边若无其事的人,伸手从司淮的篮子里摸出一块甜糕啃了一口, 鼓动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了?和我师叔吵架了?”
司淮睨了他一眼,并不打算和一个十几岁的大孩子交代什么,后者却十分没有眼力见地略过了他的神色,继续喋喋不休道:“我跟了师叔十几年从没有见他使过性子,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让他吃醋了?”
“你一个小和尚,知道什么是吃醋?”
“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尘一竖起食指在跟前摇了摇,摇头晃脑地端出一副大智者的模样,“我虽然是个和尚, 但毕竟在这红尘俗世之中长大,许多事情还是知晓一二的。你若不是做了什么, 我师叔又怎么会忽然不搭理你。”
司淮咬紧了后槽牙才忍住把他从楼上踢下去的冲动, 阴恻恻地压低声音警告道:“你师叔有没有教过你,出家人不可妄议他人之事?吃着糕点都堵不住你的嘴?”
尘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壮起来的胆子瞬时焉了下去, 砸了咂嘴舔去嘴角边的糕点屑, 见自家师叔已经推门进了客房, , 心下一松赶紧快步跟了上去,伸手正要去推掩上的房门,却被司淮抓住小臂拦了下来。
“我……”
“你什么你?不是开了两间客房吗?到旁边去。”
司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把他赶开几步,满脸“这小孩儿真不懂事”的神色,转身去推房门,谁知推了两下却没有推动——
吾念从里面把房门拴上了。
“……”司淮的心绪有些复杂,正思索着是拍门把人叫出来还是上脚把门踹开,就听见身后的小和尚接连发出几声极力憋忍之后从捂嘴的指缝里漏出的笑声,紧接着一声“吱呀”的房门开合声,小和尚腿脚迅速地钻进了隔壁房间里顺带上了门栓。
司淮抬手按了按额角暴跳的青筋,好一会儿才平静着语气对着里面的人喊道:“不让我进去算了,我逛大街、喝酒快活去!”
门内的人对此并无回应,甚至连半点声响都没有,司淮贴着门边等着一会儿,确定吾念真的不打算开门放他进去,才发泄似的踢了房门一脚,转身下楼,迈出去的步子刻意放得沉重,踏着一阶一阶的木梯发出沉沉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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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的风还夹着让人哆嗦的寒意,到了亥时,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只有那悬着的街灯在夜风里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司淮还没有回来。
吾念站在窗边望着空旷的街道,手里捻动的佛珠忽快忽慢毫无章法,在客栈里等他回来的这一幕似曾相识,相识到让人不自觉地从心底生出一丝焦虑和惶恐不安。
正打算出门去把人寻回来,就感觉到一阵簌簌的阴冷冷的风从门缝里灌了进来,低沉喑哑的声响从门外传来,像阴间的鬼差摇着生锈的铁铃铛来阳间招魂索命,最后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房门前。
一道长发披垂的人影映了出来,抬手的动作使得宽大的袖子褪了几寸,纤细的手腕颇带几分矫揉造作地大幅度转了几转,才曲起指节在房门叩响了几声。
吾念半靠在房门后,手里攥紧了一张符篆,准备趁着外头那不知是鬼还是妖的东西破门而入的时候贴在它身上,可没想到外头的人影还挺耐得住性子,连着敲了半盏茶的功夫也不见停,最后约莫是有些疲累了,有些倦懒地倚了半边身子在门上。
外头明明有森森然的阴冷气息若隐若现,可门外的人又不太像妖邪之物。吾念犹疑了一下,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东西,忙拔下门上的插梢,才拉开一道门缝,倚在外头的人便跌了进来,被他堪堪接了个满怀,往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身子。
“祁舟?”吾念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空出来拨开他散乱的长发,这才发现他脸上晕开了绯红的颜色,而方才笼罩在外头的、从脚底直灌上来的阴冷气息此刻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缕带着果子甜味的酒香。
“嗯?”司淮闻声抬起头,墨色的眸子里氤氲了些迷蒙的水汽,越发衬得眼睑上的一颗红痣鲜艳欲滴,竟生出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见面前的人是吾念,嘿嘿笑了一声,用食指戳了戳吾念的心口,嗔怪道:“终于肯开门了?”
“你喝酒了?”吾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虽是询问,但心下已然有了答案。
司淮眨了眨眼睛,皱起眉头认真想了一下,才用拇指掐着小指尖,比出半个小指甲盖的大小,语气诚挚道:“一点点。”
“一点点?”吾念重复了一遍,满脸的不相信,一边侧过身子去掩房门,一边沉下脸来数落他,“怕不是喝剩了一点点吧?”
见被戳破,司淮也不掩饰,手臂一伸揽住他的脖子,凑近了些道:“今日的酒有些特别,一不小心就贪多了几杯,可惜你没有与我一起去,不然你应该喜欢。”
他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拉了拉吾念的袖子,近在耳侧的声音带着些纵饮后的嘶哑,“大师——要不要尝尝?”
“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