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乱糟糟的，抱枕两个横在沙发上，一个躺在地上，茶几上的水壶倒了，水流一地，地上有碎片，应该是杯子的尸体。

真惨啊……李郁想，这要拆家吗？

话说回来，怎么没人收拾？

母亲那么爱干净，吵完再怎么不冷静也得扫个地吧？

她走进房子，自己的卧室门合着，漏出些灯光。

什么情况？李郁皱眉。

她走近房间，里面有低泣的声音。

“你走了，郁郁也没了，我以后怎么活啊？”女人的声音听得人心碎，“你看看房间，这么多东西，我想收拾，可我拿起一件，就想起一次郁郁，想她握笔写字，想她看书画画，就好像她还在房间里，还会叫我一声妈妈。一转眼，又好像看到她从那扇窗户跳出去。那是我的孩子啊！咱们这么多年折腾，孩子是无辜的啊！我找到她的日记，小学的，你知道最后一篇日记是什么吗？是怎么离开！这是她的家！她只想离开！我没关心过这孩子，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好不容易碰到个喜欢的人，我却要拦着她，女人怎么了，女人也比我这个妈妈强！我不配当她的妈妈！”

李郁瞳孔收缩了一下，怎么回事？

这应该是一年后，她跳楼去世以后的场景吧？

母亲在和谁说话？父亲吗？

嘶，脑子里像是有什么炸开了，李郁一时有些头晕目眩。她抱住自己的头慢慢蹲下来。重生的一切是幻想？现在幻想停止她变成孤魂野鬼了？

母亲原来这么难过……

啧，自己确实冲动了，至少应该把自己房间清空遗物整理好再跳楼。

谁来告诉她现在到底怎么办！

“李郁，你在这里做什么？”房间门打开了，李郁眼前是男人穿着拖鞋的脚。

头不那么疼了，李郁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头，站起来，掏出手机冷静地看了一下时间：2019年2月4日，周一，除夕，立春。

还是一年前，她还活着。

“有点低血糖。”她本想和气点跟父亲打个招呼，结果抬头看到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陌生女人坐在自己床上，顿时火了，“这是我家，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她在这里做什么？”

“这……”男人有些尴尬，然而很快又摆起架子，“这是我的房子，你也是我生的，你就这么和你爸说话？”

李郁冷笑一声：“哟，那我可真是开眼了，男人都能生孩子了，顺产还是剖的，您疼不疼啊？”

“你！”男人瞪李郁一眼，去敲主卧的门，“你看看你生了个什么东西！”

女人打开门，气势丝毫不输：“这房子三分之二的钱是我父亲出的，三分之一的钱是我出的，房产证上没有你的名字。”

“你什么时候改的！”男人愤怒跳脚。

“从来都是。只不过给你看到的是假的。”女人冷漠地说。

“别在乎这个啊，爸爸。”李郁狠狠咬重这两个字，“您当生孩子是下蛋呐，一会把蛋算自己身上一会又把蛋推出去的。先解决污染我床铺的东西，您看走门还是走窗户？”

李郁床上的女人已经坐起来了，被这母女俩的气势镇住，不安地看着男人。

男人软下语气说：“容她过个年，她还怀着弟弟。”

“我说过了，我容得下，你问问郁郁答应么？”女人说。

“小情人啊？不错不错。看来您还挺爱她，不过怎么不替她生这便宜弟弟呢？”李郁接着冷嘲热讽。她瞄了一眼母亲，眼睛是红的，估计她回来之前已经闹过一场了，虽然母亲脾气不饶人，可两人对她一人也不见得能怼得过。不然为什么这俩人都到屋里躺着了呢？

还住她的房间，躺在她的床上，盖着她的被子。李郁在心里磨了磨牙，她的领地意识特别强，最烦别人进她私有领地。

“哎，小姐姐，下床啦，我还以为您这娇贵的模样去哪儿都得靠人抱着呢。”李郁看到那女人从床上下来，穿的是她的拖鞋，感觉更来气了。

她性子本来就没有多好，碰见不愿意搭理的人一贯嘴欠。简而言之就是出口都不是人话。

“您肚子里那个更金贵，怎么揣着到处跑呢？大过年还不消停地养着，你可得好好说说我爸。”李郁刺她。

女人被刺了几句还是努力开口：“郁……妹妹好？”她本来想叫名字，又觉得太亲近了些，最后叫出声妹妹。

李郁“噗嗤”就笑了，她母亲也低了低头，把自己翘起来的嘴角压下去绷紧。男人有些汗颜。

“得了，阿姨你好，歇着吧。”李郁大度地摆摆手，转向男人，“你也听见了，这房子是我妈的。妈，我能住吗？”

李郁母亲点头：“我的都是你的。”

“我觉得可以。”李郁笑眯了眼，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外走，把书包丢到沙发上。

男人沉默着又进了房间。

见到女儿，而且还给自己撑腰，庄妍心情大好，去客厅收拾“战场”，顺便问：“郁郁，你怎么回来了？”

“今天补课老师也要休息的嘛，津城区太吵了，我一个人待着没劲，回来过年。妈，你看着点，别扎到手。”李郁打开门往外走。

“挺好的，高三总绷着也不行，回来放松一下。”庄妍想起男人的破事，又叹口气，“唉，放松不了。你这是去哪儿？”

“妈，离婚吧。”李郁站在门边，认真地看着女人，“虽然你每次都说我是拖累，说因为我你们才不离婚，但是我觉得没必要。”

“对不起，妈妈没有觉得你是拖累，我就是吵架时不理智……”庄妍紧忙道歉。

“我知道，你爱我的。”李郁打断她，朝她眨了一下左眼，“不用担心什么影响我心情之类的，离婚吧，我不要便宜爸爸便宜小妈便宜弟弟，我跟你。有他们我才真的感觉影响心情。你最多再养我半年，大学除了学费你不用管别的。”

“郁郁，妈妈一个人也养得起你。”庄妍说。

“庄妍女士。”李郁突然很严肃的样子。

“什么？”

“有钱不如给我找个帅一点并且听话可心的二爸。”

“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说什么呢。”庄妍哭笑不得，接着说，“那女的怀孕了，是男孩，你爸一直想要个儿子，我又不愿意生二胎。一切正好，所以我们打算离婚了。本来你不在家，想先瞒着你的。谁知道大过年他要带着这女的回来过年，我们闹了一通。”她顿了顿，说，“最后我想，算了，她跟了这么个男的，还怀着孕，不吵了，让她待着，离婚了他们就会搬出去的。”

“妈，何必这么委屈呢，我回来了。”李郁突然有点心酸，曾经的这个除夕，她没有回来，她的母亲就这么和那两个人待在同一个房子里，过了一个冷清的年。

那时的她待在津城区租的房子里不想回来，还在埋怨父母不肯来陪她过年。原来他们已经闹成这个样子。

多好玩啊。

“妈，咱们过年。”李郁走出去，敲隔壁的门。

奚李开门：“鱼妹妹来啦，今年过年夏叔出差，你来可以陪陪沈姨。”

沈寒雁和夏阳也来了门口，夏阳皱眉确认李郁全身上下都没挂彩才开口：“来我家吃？”

李郁嘿嘿一笑：“来我家！”

“啊？”奚李听夏阳说过李郁家父母关系很紧张，所以他们在家玩都去约去夏阳家或者奚李家，这还是第一次李郁说要去她家玩。

沈寒雁明显有些犹豫：“郁郁，你们家……”

“沈姨，没事。说起来我妈包饺子好丑啊，您快来教教她。”李郁说。

夏阳向来无条件支持李郁，和李郁一起半推半拽地把沈寒雁带到李郁家。

庄妍正在把玻璃碎片往垃圾桶里拾，见到来人有点愣：“寒雁？”

“夏叔出差了，咱们一起吃年夜饭吧妈！”李郁给她介绍，“阳阳哥你认识的，旁边是梨子哥哥。”

夏阳笑着打招呼，顺便把地上的抱枕捡起来了。沈寒雁过来把茶几上的水壶扶起来，拉着庄妍绕开几步：“怎么还用手捡？阳阳快帮你庄姨扫地。”

奚李挠头，觉得这房子气氛怪怪的，不过还是主动叫人：“阿姨好，我是奚李，您叫我李子就可以。”

庄妍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李郁的朋友，她感觉李郁变了很多，也怪她从来没有多关心这个女儿，转眼女儿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她朝奚李点点头：“你好，屋子里有点乱，随便找地方坐吧。”

李郁开始反省自己，除了夏阳，母亲并没见过她其他朋友，连奚李都没见过。以前是她没有朋友，后来是她不愿意让朋友了解自己的家庭。

李郁去厨房翻了块抹布，擦擦茶几上的水：“我收拾吧，沈姨您看看厨房缺什么，咱们晚上在我家开火。”

沈寒雁应声：“面我和好了，让阳阳拿过来就行，还有肉馅。”

刚把玻璃碎片扫干净的夏阳把墩布递给奚李，自己回去拿面和肉馅。

沈寒雁又到厨房看了一圈：“还要烧鱼，再弄几个素菜和冷盘，郁郁你家没有酱油和饺子醋。”

“我去买，妈你帮沈姨包饺子！”李郁立马拿着手机钥匙动身，拍拍正在擦地的奚李，“梨子哥哥想吃什么零食，我给你带。”

“我要薯片可乐！”奚李快乐回答。

李郁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往外走，路过庄妍身边小声叮嘱：“妈，无视那两个人，这是咱们家。”

庄妍点头，去厨房帮沈寒雁做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