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易是从赴约百灵居那天起失踪的。</p>
之所以说是“失踪”，修易既没有回到统领府，也不曾去过李婆婆的院子或是一线天。他在天机城可能的落脚之处，嬴子觅一一都去找过，包括邕都大戏院这类可能性渺茫的地方。修易越是这样隐匿得无影无踪，就越代表出了什么事。</p>
找出当日百灵居的请帖，赴约的人除了沙禅派，还有几个未曾写上门派姓名的神秘客人。嬴子觅知道他无法从沙禅派得到任何消息，几经周折买通了百灵居当天的丫鬟。问她开会的人里除了沙禅派知不知道还有谁？</p>
“我能确定里面有一个女人。因为在他们吃完饭离开之后，我去收拾餐桌，看到瓷杯边有蜡胭脂。”</p>
丫鬟又道：“那里所有房间都是非常隔音的。我只在送热水进去的时候，门开的那一会儿听到了。‘时间’，他们说的是这两个字。屋子里的人听起来很急迫，感觉应该是有什么事情的期限要到了，怕来不及。”</p>
这就是他能搜集到的全部消息，嬴子觅整理思绪，如果修易听到什么事情“来不及”，所以急着去办，没有留下交代便离开，似乎也说得过去。</p>
在那之后，打听修易的下落再没有什么进展，直到他遇到了一个人。</p>
那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来自浮泊壁的青年。</p>
在讲述来意之前，秦斐先向嬴子觅说了一件事情。</p>
在灵西炼金山城的郊外，有个叫作冰池的地方，秦斐那时候沿途打听，听说北洲府来的武者曾出现在冰池山下。有座山庄建在云海之巅，秦斐走进山庄，顿时闻到了腐败的臭味。</p>
整个大堂空无一人，桌椅整齐，地面洁净。静谧的黑暗令人生畏，而挥之不去的气味是从浴池的区域飘来的。</p>
他来到这里时门窗紧闭，并不是打烊歇业，而是山庄的人早就死光了。浴池入口的屏风上溅满了血，所有的尸体都被蜷缩着扔进浸浴水池的隔间里，泡在冷水中的部分已经变形发胀，而暴露在外的部分开始腐烂。</p>
“我认识其中的女性，那是修易和秦春雨去灵西时结交的灵兽师，他在回来以后为她画过一幅肖像，她叫作昆雨。我一眼就认了出来。</p>
“我还听冰池山下的百姓议论，姓昆的那家人就是被他们的亲弟弟，炼金山赌王处死的。”</p>
说到这里，秦斐顿了顿。</p>
看着对方眉宇间忽然出现的悲戚，嬴子觅感到了不妙。秦斐在描述死者的死状时，语气平静毫无起伏，可见他并不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而能够影响他情绪的人，莫过于他的师父，修易。</p>
“我在灵西曾问过修易，冰池山上发生了什么，他回答‘不记得了。’修易虽然不愿与我同行，但我们有过约定，每个月的特定日子他都会去钱庄或者票号，给浮泊壁的公用户头存一笔任意数额的钱，告诉我们他很安全。就算是在荒郊野外不方便，时间前后也不会超过五天。他上一次没有遵守约定，是随邢玄阁出征翦南，在那之后他分别在宁山，灵西存过钱。”</p>
嬴子觅明白了秦斐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修易在这个月又失约了。</p>
“他绝不是故意失约，现在我得到一个很重要的情报，炼金山城赌王死了。”</p>
昆雨与蚩丰，都是嬴子觅极为有印象的人名，他们与修易共同治愈了被血腥蜂蛊侵害过的百姓，是修易的挚友。嬴子觅听开客栈的蚩远提起过那段往事，也曾在今年武林大会时亲眼见过昆雨，她带着一大群灵兽师来找修易的麻烦，是个鬼灵精怪的少女。</p>
想不到她就这样死了！以修易的性格，亲眼见证了挚友的惨死，他势必要为她报仇。</p>
修易确实也对嬴子觅说过，不记得在冰池发生的事情，蚩远判断是因为他中了忘情蛊。甚至修易在听到“冰水”两个字时都会剧烈地发抖，显然是因为受到了强烈刺激。现在忽然失踪，恐怕就是因为，他记起来了！</p>
“赌王拥有诸多手下，修易在杀了他之后，很可能会被他们擒住。靠我的武功无法救出他，你也是修易的徒弟，有义务跟我一起去。”</p>
嬴子觅立刻动用所有的关系搜集赌王的情报，这才知道，眼下赌王就在天机澧水，与律吕的弭仙道谈判！嬴子觅与秦斐更加怀疑修易落到了他们的手中。借着少统领的身份，嬴子觅来到弭仙道本部。</p>
掌门剑宗白发道人正在闭关，由师磊出面接待他。</p>
“鬼使的濯骨剑时常在夜里发出哭嚎声，传遍本部吵得我睡不好觉，才刚送走他你又来了，”师磊问，“你们俩商量好要把澧水搅得不得安宁，对吧？”</p>
嬴子觅没少被挤兑，他自己可以不计较，但提到莲楠就是不能容忍，心想这家伙背地里说人算什么本事？他看到师磊脸上初愈的伤痕，就借题发挥：“若不是鬼使在这里驻守，你们抓不住擅长用蛊的灵西密探。你脸上的伤口恐怕还要再深一些，赌王更加不会像这样客客气气来谈判。你应当感谢他来过了。”</p>
他刻意把话题引到赌王的身上。</p>
师磊再不高兴也不能当场发作，不耐烦地问：“你就是个商人罢了，来凑什么热闹？”</p>
嬴子觅事先向澧水百姓打听过，赌王议和的条件早已流传开来，正是看上了弭仙道的造船厂。天机府与北洲府之间，有大量做生意的船舶往来，赌王要把灵西船员安置到澧水，如同律吕把军事据点建在灵西一样。</p>
嬴子觅继续套话，态度急转直上，放低了姿态道：“说到底我只是一个不属于律吕的外人，又怎么跟你比。别人吃肉我能喝上汤就满足了。”</p>
师磊这段时间被磨得焦头烂额，摆摆手叫他不要再拍马屁，难得对嬴子觅透露一点真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