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坑内,嬴子觅面对着刺向他的淬血剑惊魂未定,从青鸾背上摔落。猛然眼前斗转星移,他感到浑身浸入滚汤似的火辣疼痛,既而陷进一个热浪包围的世界,面朝下着地,胸腔吃进去不少沙子。
一轮烈日悬挂在头顶。
他差点以为看错了,或许自己仍被困于梦境之中,为了确认而抬起手掌,阳光照射下真实的温度终于说服他一切都是真的。他试图寻找这一切违背逻辑的事发生的根源。难道自己被一剑杀死了,这里是死后的世界?眺望远处,只看到空无一人的茫茫沙漠。
他竟是从鸿渊的天坑摔进了一方沙漠里。
荒芜寂寥,见不到任何活物的踪迹。因为摔伤无法动弹,他就这样在沙漠中躺了很久,遭受着太阳炙烤。就像浩渺时空默默无闻的一粒沙,又将悄无声息地死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用尽全力翻了一个身,总算好受些,虽然这令他很不甘心,命运玩弄他,因此把他丢到太阳底下炙烤,还要主动烤得两面匀称吗?
嬴子觅不能再坐以待毙,他决定走出去,至少要先找到水源。他一站起来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自己原先躺着的沙地下面有一个手印。他将手掌贴上去,手印的手指很瘦长,比自己的长一些。这里曾经是有一个人的。
至少过了四天,太阳一直没有落下,始终在天空移动,方位有规律地变化了四轮。明明疲惫不堪,身体极度渴望修生养息,却因为酷热和饥渴维持着意识。他不停地朝北方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念头漂浮在脑海,平生的一幕幕如同风吹开经卷飞快地翻过,许多难以名状的图形在他眼前旋动。
只有一件事是十分清晰的:他快死了。
转折的契机出现在他倒地之后。有一些沙子飞溅到他的脸上,他感到有什么东西重重砸进了身边的沙子里。半睁眼,发现那是一柄生锈的斧头,不由暗地骂了一声。
看着面前正观察自己的两个人,他的视线聚焦在他们的脖子上,皆和在太乙湾看到的人一样。戴满了项链,仅仅是材质有所不同。颈部皮肤同样覆盖着诡异图案与细密文字组合而成的纹身。
深知北洲府绝没有这么大的一片沙漠,嬴子觅心想:这里想必就是曜的赤日。我竟然从北洲府鸿渊跨越到此,简直是天涯海角的距离。
看二人身后有骆驼扛着大包,穿着打扮也并不考究,看来只是沙漠里贫穷的牧民。嬴子觅好像没看到那柄斧头,怒目而视,理直气壮地用灵西话道:“我要水!”
邢超筠曾经与嬴子觅炫耀过随军队出征的经历,提到对于曜的人而言,灵西话有几分接近他们本身的方言,不像天机官话与这两者南辕北辙。所以嬴子觅对他们说这句话,他相信对方是绝对听得懂的!
二人没有动作,嫌弃地望着他,嬴子觅装作不耐烦地摸出来几个金锭,丢出去:“没听见吗?给我找点水来。我还要回朗霞多吉谈事情。”
他单单给这两人好处是不够的,他们突兀地在沙漠里捡到外乡人,谁知道是不是什么罪犯凶徒。嬴子觅知道“朗霞多吉”这个地名,是赤日的中央城市,立刻就说出来。还称作“回”到那里,而不是“去”到那里,假装成熟门熟路的灵西商人。嬴子觅当然也可以杀了他们,但那是万不得已的后路。
牧民们相信了他的话。论心眼,这些普通老百姓根本就不是天机府少统领的对手。牧民收走了金锭,从骆驼背上取水给他喝了一口。嬴子觅就跟着这两人,继续在沙地里行走。这里的太阳从来不会落山,嬴子觅望着无垠的橙色峰顶,心里思索着未来的出路。
后来嬴子觅了解到因为这个时节正是极昼与极夜交替之时,没有经验老道的人带领,一不小心就会在沙漠中迷路打圈,这也是他一直走不出沙漠的缘由。
牧民带着嬴子觅来到族人群居的地方,这里已经离海边很近,随时可以乘船去朗霞多吉。嬴子觅为了确保妥当,询问曜的各岛之间通行,需要什么手续,生怕不小心就触犯哪个小国的条例。
牧民和他拉扯了半天,嬴子觅才发现原来对方听不懂的,是那个“曜”字。一百五十国所组成的“曜”,早已不复存在。当今赤日领主在继承王位之时,就发动数场战争,将周边小岛势力全部铲平,因此岛屿之间通行无阻。
都要走了,嬴子觅觉得带领他来的牧民心地朴实,又把最后一点私藏金银都赠与他们。牧民打发自己的孩子送他去坐船。
与孩子一番交谈,再也不用顾忌暴露自己对这里的一无所知,因此收获了更多的情报。这个陌生的国度就在孩子的童言中逐渐清晰具象化在他的眼前。
这里的岛屿多是不毛之地,人们居住在临海,而内陆就与嬴子觅出现时那片沙漠一样。朗霞多吉这座名城作为一百五十岛的唯一都城,所在地赤日是最大一个岛,所以沙漠面积也是最大的。它被一条叫做圣川的河流环绕,离河流越远的地方越是贫瘠,剩下其他区域几乎全都是沙漠,其中鲜有绿洲可以供给人与牲畜,每块绿洲之间相距甚远,面积也小到不能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