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子觅一挣扎,对方就放开了。那人浑身是汗水,因此还摘下了脖子上的项链,只留嵌入皮肤里无法取出的部分。那些细密的纹身图案被汗水打湿,夸张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上有股不知道打哪来的血腥味,直往嬴子觅的鼻孔钻。
他抬起脸,一大块刀疤形状的金色胎记斜着鼻梁穿过,横跨整个面部。嬴子觅曾在昆雨的魇蛊中徘徊,那个杀死了她的凶手,赫然与眼前是同一张脸。
想不到能在这里相遇,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忍了又忍,还是先套几句话再说。嬴子觅用灵西话问,这里是沙漠哪个方位,距离朗霞多吉城内还有多远?
在金脸刀疤身边还有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应是他的随从。听到这里嗤笑一声,好像觉得这个问题特别荒诞:“这里是神迹古墓附近。你说距离城内远不远?”
难怪他再也没有见到阿郎留下的路标,居然是因为他走了回头路。
络腮胡将水壶里剩下的羊奶倒出来,用杯子递给嬴子觅,这时又有人朝他们走过来,他瞬间翻脸比翻书还快,一下把手甩开了。来人是神迹里的官员,见到金脸刀疤便跪下磕头。后者同官员说话,这一转身,嬴子觅望着他的后背。那人穿着暗金色的华美异服,一束细链的腰带扣住那腰,比女人还细。
三言两语将官员打发走,那人又回头来对着嬴子觅,坐在荒漠沙地上,手臂随意搭在膝盖处,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金脸刀疤问:“你见到我为什么还不下跪?”缓慢低沉的口吻,确实是睡梦里给嬴子觅喂水,还与他对话的那个人。
此时嬴子觅再迟钝也能猜到,这位正是阿郎告诉过他,被尊为神迹守墓人的朗霞多吉,甚至脸上那道状似雷电的伤疤,也被誉为神留下的标记。嬴子觅只道:“我不是赤日人,也不信神。”
“那我只能杀你了。”话锋一转,朗霞多吉凶相毕露,淡淡地说。
他倏地站了起来。
那张怪异丑陋的面容,露出这般凶恶的表情,显得尤其可怕。嬴子觅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发现,这表情并不是针对自己,而是因为刚才那个离去的官员又折了回来。
朗霞多吉迎着官员的方向走去,再回来时手上都是鲜血,慢悠悠地从怀里抽出布擦净双手。
“你为什么杀了他?”嬴子觅望向远处地上的尸体。
“敢质疑我们大人,当然该杀。”络腮胡不屑地帮腔。
人命在他们手中如草芥,嬴子觅一个激灵,想到某种可能。
究竟是这些异域人之间本来就有仇怨,自己的出现给他们创造了机会除去对方,还是,这两个人其实想帮我?他的目光落到对方颈部的纹身上。那些强行嵌入颈部皮肤的金片虽然夺目,有的已经引起了炎症,是一种付出极端代价的装饰品。
络腮胡训斥嬴子觅:“再直视大人,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朗霞多吉倒不避讳被人盯着看,只道:“别急,他死了下一个就轮到你。过会就把你带回家,洗一洗,架在棍子上烤了。”
还因此笑了两声,听得出来他的心情挺不错的。
沙漠中遥遥传来悠远的铃铛招魂之声。烟尘四起,浩浩荡荡,远方正挪过来一大队来意不明的人群。朗霞多吉转身去看,皱了眉。
“中原人,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打断嬴子觅的思绪,“你不能在此逗留,我可以送你出去。”
朗霞多吉硬生生地拽着想溜的嬴子觅,将他拖了好几米远。络腮胡递过一根九轮神杖,他们将它拧断,断口处竟然流出了血一般的液体。神杖发挥出扭曲空间的实力,沙漠里凭空浮现一个黑洞。
对方抬脚就要踹他下去,嬴子觅连忙道:“别,我自己来。”
望着嬴子觅沉入神杖断裂后撕开的空间,络腮胡忽然用天机官话对身旁道:“现在你可以安下心了。”
对方回道:“即便这么吓唬少统领,他也不会听话离开。而且,他已经认出了我。”
“你们两个刚才明明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