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的一百五十个群岛,包括附近海域,反常地出现了原本每隔几百年才轮到一次的极昼。这次极昼的时间也很短,三十余天后,极夜紧随而至。
赤日都城的繁荣,从未因极夜的来临变得寂静半分。街头上,香料商人阿郎独自走着。路过一张皇榜,他借助道路两旁大量照明的火把,看清上面的字:
在赤日国境之中,不准再出现任何亵渎人命的行为;沙漠居民只要交纳一定数量的牲畜制品,就可以在都城定居。
最后一条是,赤日都城原本是以神迹守墓人的名字来命名,现更名为金乌城。
神迹守墓人的丰功伟绩,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沙漠牧民道,此人为了开放禁地,一人深入神迹古墓后方漫天黄沙的军营,纵向少说十几里,捣毁沿途重重把守的士兵驻扎地。之后他让牧民进入神迹古墓,在里面大行酒宴,宣布从此赤日不再有活人生殉的祭祀。沙漠牧民大量涌进都城,闹得不可开交,贵族们不堪其扰都躲了起来,这才有了那张皇榜。
阿郎想道:当今赤日领主,对贵族们向来放任自流,看到他们借祭祀活动之名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就做出下决心整治乱象的贤明君主模样,不就是因为贵族手上的资产被掠夺,最终都落到了背后的王族手上。
这时他听到街上悄然变得安静许多,许多人身量一矮跪了下来。只见人群中朗霞多吉穿着特殊布料制的衣物,走过的地方皆有异光笼罩,仿佛由星辉装点而成,傲睨一世地向这边走着。
仿佛是为了迎接这次盛大的极夜,他的长袍与黑暗天空的颜色相呼应,比青金石略为深邃一些的蓝,银珠点缀。如此奢侈靡丽,让人把他可怖的长相都忽略了去。
在赤日都城的大街上,朗霞多吉作为国王默许的上宾,大摇大摆地由贵族地主带领着,在金乌城挑选适宜沙漠居民迁入的房屋。
朗霞多吉有那么多拥护者,按说只要坐享其成,不必亲自出面。阿郎与其他百姓不同,是禅律礼事先安排的眼线之一,他知道,这早已不是真正的神迹守墓人。那人经过阿郎身旁,后者轻轻哼了一段旋律,其中的曲谱就是禅律礼事先编写的暗号,可以传达简短的文字。
朗霞多吉是个睥睨一切的人,平时眼睛都是往天上看的,很少停在哪个人的身上。听到曲子,连看都懒得看阿郎一眼,还像避开脏东西一样往旁边挪两步。
修易的演技着实令人惊叹,他为了能更好地扮演朗霞多吉,将细节琢磨出这个程度。他与真正的朗霞多吉并没有多长时间的交集,从见面到他死在自己面前,不过几个时辰功夫,修易尽可能多记住对方的一些特点,以便进行乔庄易容。
“我喜欢这个。让我想到前不久在灵西杀的一个女人,都是这样短短的头发。”
当时朗霞多吉是这么说的。还狡黠地对修易笑了声。这样残忍地笑,令人深恶痛绝。
修易发现自己被困于神墓中,还遇到来路蹊跷,自称香料商的女人。他并不去揭穿对方的来意,顾自寻找墙壁机关。在将每一块砖仔细摸了个遍之后,终于推开了一扇暗门。门的另一边赫然是私人享乐之地,金碧辉煌的宫殿,有一群年轻女子站在酒桌前面,尊位坐着真正的朗霞多吉。
有几个船员死在了海上,朗霞多吉在给死人挑选妻子。见到修易从暗门出来,用学来的灵西方言问他,对于这些女人有什么意见。问罢不等回答,指了指其中一个,意思是很中意她。
能够作为神的代言人,在赤日声势浩大,连皇宫里的王族都矮他一截,自有他的手段。他启动机关,将修易丢入地底的幻象阵中。幻象呈现的是被瘟疫席卷的银瓷县。萧索的风吹打着空旷无人的村庄,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一丝艳丽的色彩,整个世界都是黯淡的。这个场景熟悉又陌生,修易寻找着线索,直到看见不远处的水沟旁有只野狗在啃食黑红的人头。修易十五岁时就待在这个被绝望填充到窒息的地方,后来关于死亡或是分别的画面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
人头是其中的特有景物,他沉沦于这个噩梦太多次,熟练地走过去赶走那条狗,然后捡起人头,将它埋葬。
眼前银瓷县的景象褪去,而地底的空间被一张闪闪发光的虫网占据,找不到它的边际,修易在这里宛如沧海一粟。虫网有的部分凝住纠结到了一起,散发着或蓝或绿的珠光。有只怪物就趴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它的体型非常大,像一条商船,修易的身高也只够它塞牙缝的。他在虫网上爬行,朝它爬去。
修易在与火神肉搏时,装着新娘的坛子被卷了下来。朗霞多吉将他挑选出来的女人选作给死去船员的新娘,将她们用同样手段投入了火神的巢穴中。
修易像个咿呀学语的婴儿,跟着身边的女人学着曜的方言。祭祀活动还没有结束,神迹外举行了比武,买来的奴隶这两天已经死伤了大半。修易想要救出这些无辜之人,决定杀死朗霞多吉取而代之。
当朗霞多吉再次从机关来到地底,他走进深处,意外听到一段埙声。
阴阳火脉之神的头颅,正蜷缩在蛛网角落。巨兽变成无数碎块,一个女子正在给它剥皮,另一个人将黑血盛进碗里。她们用那黑血在男人的脖子上刺青。那个男人正在吹埙,显然是故意吸引他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