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秦斐才知道，修易笑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时候。

掌门仙逝，修易十六岁那年成了浮泊壁新一任掌门。

浮泊壁由他一手接管，弟子大量消减，习武行医成了副业，种茶种花种草药倒成了主业。靠卖以归藏采集的茶叶，卖珍贵药材，卖奇香的花儿，浮泊壁一跃成了天下钱袋最鼓的门派。秦乌会赚钱便会花钱，作风豪奢。不止全派人出手阔绰，连带着北洲府境内，近几年都仰仗浮泊壁施粥行善，接济穷苦百姓。

浮泊壁在某种意义上，真正变成了云中仙府。

后来果然也如秦斐推测，归藏武学艳绝武林，修易的大名秦乌，响彻大江南北。后来因秦斐曾经那句“门门皆是冠首”，便得了个浮泊壁冠首的名号。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三年后的今天，秦斐人模狗样的也当起了公子哥。他离开了北洲府九重山，来到天机府，走进天机城最豪华的酒肆用膳，一出手就包了楼上整层。

楼下的说书人刚刚开场，秦斐就着燕窝鱼翅听着。

“当今天下有个人，呼风唤雨，撼动一方，就跟神仙差不了多少。人称浮泊壁冠首，姓秦，单名一个乌字。

“秦乌此人天资无双，惊才风逸，能解奇诡剧毒。曾经北边有个县爆发鼠疫，北洲府将军把这个地方封锁起来，成了人间炼狱。秦乌进入此县，为死者安葬。不久后埋了死人骨的土地上，竟然发芽开花，结出长生果。就是靠着这果子，那些原本得了鼠疫等死的人通通活了下来。

“你们出了酒楼，往前五十步养心堂就能买到长生果，服了益寿延年。”

看客们骂道：“好你个说书的，听到精彩部分，你就开始卖货！”

说书人的手举到头顶作了个大揖，接着讲下去。

“北洲府前年闹天灾。地底塌陷，烛龙从黄泉地底倾巢而出，它们成群结队，身长十丈，口吐蛇信。秦乌不眠不休踏风赶至此地，嚯！烛龙见了他就如同见了老祖宗，被吓得四处逃窜。秦乌大喝一声，烛龙的三魂七魄就被他吓掉了一半。

“他将烛龙斩成几段，烛龙将死未死，跟着他游走到北洲府都城中才断气。十几个伙计计量被扒下来的蛇皮，量了两天两夜，有人亲眼所证，所有的蛇皮展开能铺满整个城中街道。有人说就在那年，秦乌的至亲之人死去。因此他痛恨所有的妖物，见了就杀。

“就在某个冬天，秦乌杀死一头吃人旱魃，坐在冰川旁休息。那具尸体诈尸起立，躬下双膝向秦乌下跪。旱魃乃是河神，每年被杀死，来年再度出现，这一次它跪下之后，就是真正地魂飞魄散。秦乌以手指云，想指引旱魃残魂升入空中，哪知半柱香内竟降下甘霖。”

秦斐笑了笑，就是这条骇人听闻的旱魃传说，修易亲手采摘的茶叶被天下人疯狂地追捧，以至于供不应求，价比黄金的程度。秦斐还给茶叶起了个名字，叫做仙草茶。浮泊壁有这尊收茶佛手，才有如今的家大业大。

“秦乌十八岁时与数人同行，茂密群山挡住了通路，旁人欲绕道而行。山见了秦乌，主动裂成一线天。莲颖湖和大通原本是两座城，中间路程跋山涉水，要十来个时辰。秦乌开山后，今后所有的过路人只需几个眨眼即可到达对面。”

台下哄哄闹闹。浮泊壁冠首的评书非常脍炙人口，天机府人最喜欢听的便是关于秦乌开山的这一段。因为这件事是真的，事发的一线天就在天机城外大通驿站附近，一年前有不少人亲眼见证。

“人人皆知浮泊壁冠首修炼的秘传功法突破了大成。此武功叫作归藏，浮泊壁代代相传的心法，百年来无人悟出其玄妙，唯秦乌一人学会。可以趋毒邪，斩妖魔，遣雨云，走蛇尸，碎山石。大成之日，运功之时，周身流转银辉之光，仿佛天上星辰被穿戴在身上，人凌驾于天地万物之上。

“北边的人看见无数点点星光追随着一道身影，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清风俊逸，美轮美奂，都将秦乌奉为神灵。除去翦南以外，他是天机府与北洲府，灵西，曜，四地公认的武功天下第一。”

“这个浮泊壁虽说是武林门派，不像天机府律吕那般痴迷武功境界，主事种茶。茶叶生意卖得越火爆，产的茶就越少。浮泊壁冠首生性桀骜不驯，许多人上雪山千里迢迢只为瞧他一眼，他却从不对人正眼相看。常言道：物极必反，人无完人。”

秦斐听到此处，记得评书后面该到天机府人胡乱给修易安上的风流艳史。

世人口中的神仙秦乌，在秦斐心中永远是那个善良美好，会对自己淡淡一笑的修易，单纯如他，怎么会像评书所说的风流成性？秦斐不想再任由他人抹黑自己的师父。

他将桌上的筷子筒倒空，换成银锭子填进去。一只手从楼上的雅座伸出来扔东西到楼下，纷纷惊呼下钱雨了，人人只顾着俯拾银子。

当秦斐走出茶楼的时候，正遇到大街上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骑着高头大马的剑侠们凯旋而归，受天机城万人迎接。听说是天机府律吕之一的邢玄阁，平复了翦南之乱。秦斐若有所思，直觉告诉他，此事应与数日前就在天机府失踪的修易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