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传来了男孩子闷闷的声音:“怎么又这么啰嗦,跟我妈一样。”而后又笑:“你是不是害怕表演不好在我面前出丑啊?”
顾白不答反问:“你觉得冠军奖杯好看吗?”
江弋认真回想了一下那个做成钢琴状的银边奖杯,答:“还行。”
“那回来放你书柜上。”不在给江弋反驳机会,扔下一句先去换衣服顾白便挂了电话。
“真狂妄啊,第一名……这么有把握?”女孩儿声音又一次响起,顾白微不可查的蹙了眉头: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还会在。
于是顾白回道:“是,我现在要去换衣服。失陪。”而后便扬长而去,彻底无视女孩。
“这个人好冷漠啊……”女孩撇撇嘴,正常说话的分贝,隐隐还有几分提高之势,似乎是刻意说给顾白听的。
但顾白并不在意他本就是个孤凉的人,甚至可以称上“薄情”二字。
也许是天性使然,又许是成为孤儿后在孤儿院的那两月的作用,但无论如何,他已是如此,已经这般。
以前有人说他看似身边朋友很多,但能交心的没几个,当时江弋也在,大笑着说交心的眼前就有一个。他只是笑,算作默认,却没告诉江弋,那人说的是真的,交心的只有他江弋一个。
父母,祖父都已经离开。这世上也唯有江家人才能让他放在心上,也只有江家人,才不会觉得他薄情了吧。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顾白低头,屏幕正中央的窗口,微信的图标闪烁。
阿弋:冠军,加油!
表演开始。
少年修长的双手在黑白琴键上恣意飞舞,莹白如玉的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度,澄澈的琴声悠悠响起,明明是欢快的曲调,却让人听出哀婉的思念。
台下的一位评委微微怔愣,缓缓开口:“《灼夏》。”
《灼夏》,那是父亲写给母亲的曲子,也是母亲的成名曲。
顾白清楚的记得,12年前游轮失事的幸存者告诉他。海水涌进船舱时,他的父母将最后一艘救生艇让给了另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妇,而后,两人并肩坐在甲板上,微笑着共奏了一曲《灼夏》。
“明明还是白天,可我却觉得整个人都陷入了寂静的夜,所有人都从慌乱中平静下来。”
也许是镁光灯太过耀眼,顾白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眼中涌出,他缓缓闭上双眼,将那些荧光匿于眼眶。
那对夫妻曾经找到过他,妻子面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怀中抱着小小的婴儿,丈夫看着他俩,神色温柔。
这本应是温馨美好的画面,但对于刚刚失去父母的顾白来说,却是极为刺眼,直刺到心里,难耐的疼。
“你的父母是很善良的人,他们救了我们一家,我们想带你走,你愿意吗?”他们想收养他。
但顾白不愿意和他们走,即使什么都不懂,顾白也能感觉到自己会成为多余的那一个。可年幼的顾白不懂得拒绝,他只能擦干眼泪,躲在祖父的身后。
祖父回头,对他笑了笑,抚摸着他的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道:“抱歉,先生,女士,但你们不能带我孙子走。”
天知道顾白当时是多么庆幸,可随即,心又渐渐变得冰凉。无论如何,他还是失去了父母。
所有人都说父母善良,可顾白却只觉得他们残忍。
是呀。在幸福与欢笑予以他人,却将不幸与痛苦留给自己的孩子,何其残忍!
顾白想,他应当是恨他们的。但这一刻,他似乎明悟了。
一曲终了,顾白几乎是含泪谈完的,还好,那是他谈了15年,练习了千遍万遍,深深刻印在灵魂深处的,《灼夏》。
预料之中,第一规矩顾白离开时,评委其中那位国宝级的老钢琴家叫住他老者,面容慈祥,盛因为产看向他的目光尽是惋惜,慈爱:“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孩子,这首曲子,是她最擅长的,可她先走了。”
“你说的是苏柔吗?她是我妈妈。”
如果还活着,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
再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了,那份缺失的爱早就被江家人填补,他一时没有什么值得怨恨的了,或许,就是因为爱他父母当年才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拿出手机,给路阿姨打了个电话,顾白笑道:“阿姨,我好想你们啊。”
真的,特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