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雨榛原也在听墨珣这边的动静, 此时听到林醉说话语气竟与平日里不大一样, 意识便皱起了眉头喝了林醉一声,“醉哥儿!”林醉几岁,墨珣几岁,叫一个小自己这么多的汉子让自己合适吗?
林醉让程雨榛这么一喊, 立刻怔了一,随即便蹙起了眉, 似在懊恼。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干嘛要跟墨珣较劲,而且较完了劲, 还是让爹爹喊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墨珣也听到程雨榛的喊声,但他并不觉得此举有何不妥,便扭头去看着程雨榛说道:“无妨, 让林公子先手便是。”
反正让林醉三五个子,他也赢不了自己, 不就让个先手吗?而且这个座子制的法, 先手其实没有讨到半分便宜。
林醉原先听到程雨榛那一声, 便想着将白子推到墨珣跟前,但此时又听墨珣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上了, 便也不再多说, 只是伸手将装了白棋的棋笥拿到自己跟前。
“林公子请。”墨珣伸手将星位摆好, 这就让林醉先。
这时候还矫情什么?林醉也不客套, 取了白子便落在了棋盘上。
两人这一局棋才刚了没多久, 便有林府的家丁冲到了门口。他也顾不上屋里有没有客人, 面上焦急异常, 直言道:“夫人不好了,刚才卢管事派人来报,怀阳府尹派人搜查了二号仓库!”
程雨榛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他乍一听到韩大人派人搜查了自家仓库,明显是慌了神,转而一看大家正盯着自己,忙缓过劲来问上家丁一句,“郡君知道了吗?”
“郡君已经知道了,正是郡君派小的过来通知您的。”家丁也很急,但此时厅中有客人,自是不能没了规矩。
伦沄岚本就与程雨榛坐得近,而刚才家丁说完了之后,程雨榛手中本就拿着绣样,那绣样直接就落到了地上。程雨榛惊慌的声音不小,同时反应也很大,伦沄岚忙跟着起身道:“林二夫人有事自可去。”
程雨榛此时是真的无暇顾及伦沄岚了,只慌乱地冲伦沄岚点了个头,便跟着家丁出去了。伦沄岚甚至觉得程雨榛回头对自己示意的时候,连视线都是飘忽的。
林四夫郎也跟着着急,毕竟是一家人,但二哥夫已经走了,总不能把两个客人丢在这里吧?
“既然这样,爹爹与我也去找国公夫人吧。”墨珣见林四夫郎和林醉两个人的心思也都跟着程雨榛走了,便如此提议道。
林四夫郎一听墨珣开口,顿时觉得松了口气,“今日招待不周,还望伦孺人海涵。”
“哪里的话,今日本来林府就很忙,还有分神顾虑我。”伦沄岚原先只以为国公夫人是来跟昌平郡君说林风琅的事,这个事情应该不需要避开他说,毕竟他也已经知道了。所以才想着自己也跟过来,否则赵泽林只带个墨珣未免太过突兀。但岂料老夫人竟然还有话要同昌平郡君私里说,这就导致了林家还要来人招待自己与墨珣……
墨珣这便起身,对林醉说了句,“林公子,抱歉。”
林醉也跟着站了起来,直摇头,刚要说话,就听见墨珣补了一句,“日后若有机会一定再与林公子切磋棋艺。”
林醉乍一听墨珣这么说还愣了愣,好一会儿才连着眨了几眼睛,微微颔首,应了墨珣的邀,“好,有机会再。”
伦沄岚与林四夫郎已经从里头走了出来,两人此时正在客套,“伦孺人次可再到林府来看看适才我哥夫说的绣法。”
明知是客套,伦沄岚当然不可能开口。来不来另说,但此时嘴上必须应了。伦沄岚点头,“那敢情好,适才听林二夫人与四夫人说得我真是十分好奇了。”
四人
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往刚才昌平郡君与国公夫人所在的偏厅去了。程雨榛比他们早些出发,已经到了。
此时偏厅之中除了郡君他们三人之外,连带着刚才墨珣他们拜访时见到的郡君的儿子们也都聚集在此。墨珣扫了一眼,倒是看到一个没见过的汉子,想来就是家丁口中所说的“卢管事派来的人”了。
墨珣他们来得有些迟了,卢管事怕是已经把情况都同昌平郡君说明过了。而墨珣他们与程雨榛只前后错了步子,这就见到程雨榛急得不住地来回踱步,最终才停在昌平郡君跟前,“爹,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昌平郡君不吭声,不知是在想什么。程雨榛本来夜里就没睡好,此时又急,只觉得眼冒金星。他本是想再多说几句,可目光触及昌平郡君的脸之后,便意识到郡君也很着急了,他再催也没用。
赵泽林与伦沄岚、墨珣三人只是林府的客人,按理说现在是在讨论林家的家务事了,客人应当回避才是。但昌平郡君没开口,旁人自然不能让他们离开。
就在大家都沉默着的这个空档,昌平郡君又对那伙计发话问道:“韩大人是怎么说的?”
怀阳府尹的权利很大,甚至可以先斩后奏,像这种搜查的事根本不需要走程序。不过对外应该有个说辞,否则像这样不等主人家到场就擅闯民宅是会引起百姓的恐慌的,更别说这是在京城了。
“韩大人直接带人过来说要查对库房里的存货。”伙计这就答道,随后,他又补了一句,“卢管事让我对老夫人说一声抱歉,老夫人,他说他实在是拦不住韩大人。”
昌平郡君闻言,摇了摇头,“韩大人要去的地方,就算是丞相与太尉来了都拦不住,更别说是卢管事了。”昌平郡君不怪卢管事,今日就算是他本人身在二号仓库那边,只要韩博毫来了并开了口,他也只能开门请韩博毫进去。
昌平郡君同伙计说完,看了赵泽林一眼,见他不明就里的,这就简单地说了一,“二号仓库是我们林家专门放置准备送进宫中的物件的库房。”虽然林家是皇商,但也不只是做皇家的生意。想他们鎏语斋的生意遍布全国,怎么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库房的。
赵泽林闻言,点了点头。如果要查林风琅是否私贩卖宫廷定制的物件,那对账本查库存确实是个好办法。想到这里,赵泽林开口道:“若是账实相符,那你家老二应当很快就会回来了。”
墨珣看了赵泽林几眼,一时间也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安慰昌平郡君还是当真是这么想的。但是墨珣从上回韩博毫审人贩子那次开始,对韩博毫的观感就不算好了。不过韩博毫这个怀阳府尹职位十分重要,再加上越国公并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墨珣便也不再往深了去想。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平民百姓,过早去思虑那些也没什么用。像林风琅被捕,若不是林府有个林醉在,墨珣今日恐怕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现在这种情况让墨珣来看,反而更是严峻。
韩博毫进了他们林家的库房,怕是还会有别的幺蛾子。
果不其然,昌平郡君的想法应当同墨珣的一致,他并没有被赵泽林安慰到,反而对赵泽林笑了一,又转头去问了伙计,“卢管事留人看着了吗?”
“留了,仓库那边加上卢管事,一共留了二十个人看着。”
昌平郡君闻言,非但没有放松,仍是眉头紧锁。林家皇商这块的事他几乎是不插手的,此时也不过是想问清楚情况,省得抓瞎罢了。林风琅接手皇商的事是一开始就定好了的,只是最初祖老太爷还在,大家没人提起。等到祖老太爷身体快不行的时候,才跟朝廷报备过。
尽管昌平郡君对商业这块不拿手,但韩博毫来搜查,林家的人总不能不到场。“我现在要到
库房去一趟,雨榛与醉哥儿随我同去。”
林风琅早前也是怕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担心家中没人能顾得上,所以便也早早地将一部分事情交给林醉来做。毕竟醉哥儿是林风琅最大的儿子了,像林醺、林酩也都是哥儿,再加上醺哥儿身体不好,酩哥儿还小,只能让林醉顶上。
程雨榛与林醉闻言,忙点头。
“今日家中出了事,我就不留你用午饭了。”昌平郡君这才转而对赵泽林说道。
赵泽林一听昌平郡君这么说,顿时面露无奈,“我今日到林府来也不是为了你这一顿午饭的。”
程雨榛听得昌平郡君与国公夫人还在说话,心里急得很。
林醉见状,忙伸手拉了拉程雨榛。待程雨榛看过来之后,他便抿着嘴摇了摇头,示意程雨榛不要太冲动了。
昌平郡君面上带着微笑,“那我就不留你了。”
“需要我陪你去吗?”若是平时,赵泽林必定要打趣昌平郡君一番,但今日情况明显不同,他没心思说,昌平郡君怕是也没心思听。
“不用了。”昌平郡君干脆地拒绝。眼见着赵泽林还待开口,昌平郡君又道:“若是当真需要你帮忙,我一定会跟你说的。”
赵泽林一听忙点头,这就领着伦沄岚与墨珣回府,不再耽误昌平郡君的时间了。
在回程的路上,赵泽林一直很沉默,也提不劲来问伦沄岚与墨珣刚才做了什么,只是靠在坐垫上皱着眉头,似是闭目养神。
墨珣看他的样子,想来应该是在思考林府的事,便也不出言打扰。
赵泽林确实是在想林府的事,他刚才主要是想将伦沄岚支开,毕竟伦沄岚知道的事不多,听得如坐云雾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而他则趁着那个空档跟昌平郡君说了早前越国公与墨珣猜测的事。却不料,昌平郡君听完了他的话之后竟然毫不意外。
当时反倒是赵泽林显得十分意外,一脸诧异地问昌平郡君,“你早就料到了?”
昌平郡君闻言,直摇头,“倒不是料到,只是这几年我父亲病了之后,似乎总会遇上一些事,不大不小的……”
“你们就没有做点准备?”赵泽林觉得,既然昌平郡君早就已经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若是早些做了准备的话,应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打得”措手不及才是。
“这能准备什么?”昌平郡君叹了口气,“不知道敌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究竟使什么招,哪里防得住。”
是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赵泽林原先说是越国公与墨珣那爷孙俩想太多,现在仔细一想似乎是自己想得太少了。不过,也正如昌平郡君所说,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这种事不是你自己小心谨慎就能躲得过的。
话说回来,他与昌平郡君交好,这才琢磨林家的事,但墨珣……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赵泽林睁开眼。
“老夫人?”
伦沄岚原也是靠在坐垫上头,而因为与赵泽林同乘的缘故,伦沄岚还是显得比较拘谨的。从越国公府到林府的距离并不很远,伦沄岚便也只是稍做休息罢了,此时忽然瞧见赵泽林睁眼,以为他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赵泽林这才忆起他与伦沄岚同乘一辆马车,墨珣在另一辆马车里,“没事。”见伦沄岚面露担忧,赵泽林便摇摇头,“应该快到家了。”
跟随在赵泽林身边的小厮忙揭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是,老夫人,已经过了拱桥了。”
赵泽林闻言,点点头,继而对伦沄岚发问道:“沄岚啊,墨珣以前……性子就这样吗?”
“嗯?”伦沄岚没料
到赵泽林会问墨珣以前的事,但年纪小的时候皮归皮,自是与长大之后不同的。“自打他父亲去世之后,性子便沉稳了许多。以前就是个皮猴儿,大夏天就往外跑,捉蚂蚱捉蜻蜓,长了一身痱子还不中暑……”一说道墨珣小时候,伦沄岚的话就多了,毕竟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也是十分上心。
赵泽林听了伦沄岚的话,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心里就是觉得怪,“你亡夫他,会棋吗?”
棋?
伦沄岚愣了愣,“这个……”他面上带了些许困惑,而后便摇头道:“我从未见过延之棋,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我家请的一个长工罢了。”
赵泽林一阵沉默,这确实很奇怪——越国公查来的资料,根本就没有显示有人能教墨珣棋。像墨珣所在的石里乡,但凡是有些才的人那便是早早到县里、府里去了,留在乡的那些要么年迈,要么就是自己才疏浅的……
而且,墨珣还曾向他吐露过自己的特殊能力……
当时赵泽林是认为墨珣肯告诉自己,那便是对自己的信任,再加上墨珣并未做出什么有损越国公府的事,他便也乐得帮墨珣保守秘密。“沄岚,你有没有发现墨珣自小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呃……”伦沄岚一怔,随即便意识到赵泽林是想问什么了。若说是“自小”,那倒不如说墨珣是从墨延之过世之后……东西变得很快,也变得很聪明……尽管很多当爹的人都有望子成龙的心,也都会觉得自家的儿子聪慧过人什么的,但伦沄岚其实是真的觉得墨珣聪明得有些过了……而且,墨珣确实变了很多。不是异于常人,是相较于以往的“墨珣”来说,差异很大。
伦沄岚并不知道赵泽林此时问这个是想做什么,但墨珣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儿子,在不明确情况的前提,伦沄岚自然是要护着墨珣的。对于赵泽林的问题,伦沄岚只是摇了摇头,“这倒是未曾注意过。”
赵泽林自然不信,毕竟伦沄岚作为墨珣生父这是毋庸置疑的,没道理墨珣会告诉自己而不告诉伦沄岚。但伦沄岚此时看起来是当真不知道……赵泽林还想在问,但车上并不只有他和伦沄岚两个人,虽然越国公府的小厮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对于墨珣来讲,十分重要,若是不慎传了出去,恐怕会对墨珣不利!
伦沄岚被赵泽林这么一问,心中便泛起了嘀咕。既然已经有了疑问,伦沄岚便等着赵泽林继续开口,但等了小一会儿,赵泽林都不再说话了。伦沄岚自是有些坐不住,干脆主动问起,“是珣儿出了什么事吗?”
赵泽林被伦沄岚这么一问,便摇摇头,“没有,没什么事。”
伦沄岚当然是不信了,然而墨珣从他父亲去世之后就与自己不怎么亲了,他也无从去辨别是否是因为墨珣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赵泽林才会有此一问。
眼见着伦沄岚越来越紧张,赵泽林便抓过伦沄岚的手。“确实是没有发生什么事。”这么说着赵泽林便笑了起来,“我就是觉得这孩子太聪明了。”
伦沄岚刚想再多问两句,马车就已经缓缓地停了来,坐在外头的车夫已经从车辕上跳了去,并对着里头说道:“老夫人,夫人,越国公府到了。”
了马车之后,赵泽林进入越国公府第一件事就是先询问管家,越国公是否有从宫中传来消息?
“禀夫人,老爷并未递消息来。”这句话的意思有两个:一是越国公今日衙门午休并不打算回府用膳;二是越国公在宫里没有打听到有关于林风琅的消息。
赵泽林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因为韩博毫查案并不需要通过宣和帝的允许。同时,在案情尚未明朗之前,韩博毫也没有必要往宫里递送奏折。更何况,就算韩博毫往宫里递奏
折了,这个奏折也不需要经过御史台。怀阳府尹是有这个权利,直接面圣,直接给宣和帝递奏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