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珣与越国公离了林府, 越国公才问起了刚才墨珣与林奕甫所说的事。
越国公乍一听, 只觉得难以置信,这会儿问墨珣,也不过就是为了确认罢了。
本就确有其事, 墨珣也没什么好编瞎话骗林奕甫。而眼下,越国公又问, 墨珣自然是点头,“昨夜醉哥儿亲口跟我说的。”
越国公眉头一皱, “我看醉哥儿的爹,不像个清楚人。”
墨珣跟着“嗯”了一声。
程雨榛是林醉的亲爹,是墨珣的岳水。墨珣自然也不好在越国公面前说他的坏话, 可越国公主动说了, 那就不妨碍他表示赞同呀!而且,程雨榛既惹了林醉不开心, 那么让他吃点苦头总是要的。
像林醉,让人给欺负了,还只能自己生闷气。
可墨珣不是那种性子的人, 要让他打碎了牙,血往肚里咽,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 说实话,墨珣今天本来也没打算告程雨榛的状,甚至刚才同林奕甫说起,也就是个临时起意罢了。
墨珣并不知道这件事, 林家打算怎么处理。但是,将程雨榛叫去敲打一番是免不了的。
反正林醉现在已经嫁到了越国公府,就算程雨榛想把气撒到林醉身上,那也没那个能耐三天两头往越国公府跑。
“祖父不会因此就看轻了醉哥儿吧?”
墨珣只顾着想程雨榛了,现在忽然想起自己刚才说这件事的时候,越国公也在场。就是不知道,越国公会不会认为林醉也是脑子不清醒,才会把程雨榛的话告诉自己。
越国公一脸疑惑地看着墨珣,“你怎么会怎么问?醉哥儿的爹不清楚,难道醉哥儿也不清楚?”这么说着,越国公眼睛一瞪,“难道醉哥儿跟你说这件事,是想让你将醺哥儿记到族谱里?”
“没有的事。”墨珣忙摆手,唯恐越国公误会,这就出言解释道:“昨天醺哥儿被留下了,我就是觉得奇怪,这才问了。按理说,依醺哥儿的身体状况,本就不该四处乱跑,好生在林府养着才是……”
正是这个理儿,越国公也是觉得奇怪。但刚才在林奕甫面前,听了墨珣的话,越国公才有些明白过来。
“说句不好听的。”墨珣这么说着,自己就先笑了,“我猜,岳水会将醺哥儿留在国公府里,就是想让醉哥儿心软。”
越国公对林醉的性格也不算特别了解,而墨珣作为林醉的枕边人,应该知道得更清楚。
在墨珣看来,林醉真的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不过,再心软,那也有自己的坚持。
墨珣现下想起了昨天,听林醉那么义正言辞地跟自己说,他已经拒绝了程雨榛,眼底立刻染上了笑意。
越国公这会儿越听墨珣说,越觉得程雨榛脑子不清不楚的。反正这件事依着墨珣和醉哥儿的意见是绝对不可能的,越国公干脆也不搭理了。反正听了也烦,干脆挥手,不欲再聊这些琐事。
墨珣跟越国公又提,便是知道他回去之后一定会跟赵泽林说。为了避免赵泽林将林醉跟程雨榛划归一路,他这才在越国公面前为林醉多说了两句。
算不上美言,充其量就是陈述个事实罢了。
回到了林府之后,越国公就直接让墨珣回栖桐院去了。
这下两边分开,墨珣到了栖桐院,随便招了个下人问了林醉的所在,这就迈步过去了。
因为林醺有些怕冷的缘故,林醉和林醺两人此时正坐在屋里下棋。
墨珣进屋之前,稍稍放慢了速度,好让小厮看到了自己,方便跟里头的人通传。
如果屋里只有林
醉,墨珣也就用不着这么麻烦了,但林醺也在,谁知道他们哥儿在窝里做什么?万一说什么衣裳好看,在里头试衣裳呢?
屋里倒是开了窗,没有全封上,但墨珣进屋的时候,看到醺哥儿腿上还放了个毯子,直把墨珣看得觉得自己身上在冒汗了。
墨珣一进屋,林醺的视线立刻就从棋盘上移开,从而落到了墨珣身上。
墨珣看他似是要起身行礼,便伸手摆了摆,“你们继续,我就是刚回来,过来看看。”
林醺听到墨珣这么说,抿着嘴,不动声色地坐实了。
墨珣径直走到了林醉身边,只随意在棋盘上扫了一眼,而后也不插话,只是随手捏了捏林醉的肩。
林醉伸手覆在墨珣手上,抬头对他笑了一下,“夫君可要用些糕点茶水?我让人去准备点儿?”
墨珣摇头,“不用,我就是过来看看。”
哥夫今天与越国公两人不仅没有回府用饭,反而一起到林家去了……
林醺心想,这恐怕都是为着自己的缘故。所以晚饭的时候,用得也越发少了。
林醉瞧着心惊,劝了又劝,这才让林醺多动了筷。
见林醺神情恹恹,用过了饭之后,林醉又拉着林醺下棋,这才将林醺的注意力从“越国公和墨珣到林家”去的事上移开。
现在墨珣回来了,林醉一看林醺的脸色,就知道他怕是又想起来了。
果不其然,林醺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瓮里,这就小声道:“既然哥夫回来了,那我就不多打扰哥哥和哥夫了。”
林醉略带不满地摇头,“怎么叫打扰?是我拉你下棋的,现在这一局还没下完呢……”
林醉此言一出,倒让林醺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了。
“行,我的问题。”墨珣一看林醺的反应,就知道这哥儿怕是多想了。“我跟祖父今天到林家去,就是问问你的那个药。”
林醉没料到墨珣会当着林醺的面说“药”的事,立刻有些不安地冲他使颜色。
林醺这会儿已经被墨珣的话挑起了兴趣,已经看向了墨珣。
不过,墨珣接到了林醉的视线之后,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在林醺面前多说了。
墨珣只说完了那一句就不说了,林醺也坐不住,这就追问了一句,“可是药有什么问题?”
药,是有问题。
但墨珣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跟林醺说。毕竟这其中还有宣和帝的事,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再者,墨珣身上还有着“五翁主”的事,本来在宣和帝面前就已经挂了名了,还不知道有没有被“安排上”,被“安排”到什么时候呢,现在更不好再给自己添一个罪状了。
如果五翁主的事,没能让宣和帝对墨珣起杀心,那墨珣现在又这么大剌剌地将宣和帝本来就没打算公之于众的事说出去……
好嘛,自己上赶着找死,谁都拦不住。
墨珣没敢再继续往下想。
他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了,他上有老,下……
下大概也快“有小”了,凡事都要考虑清楚才好行动了。
林醺见墨珣为难,这就浅浅地笑了起来。只是他气色不好,又瘦得厉害,看着就像是在惨笑一样,有些瘆人。“其实我已经知道了。”
“……?!”
这下不说是林醉,就连墨珣都诧异起来。
林醺慢悠悠地说:“爹爹以为瞒住了我,其实不然,我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甚至,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墨珣还以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吃的药是宣和帝
给的呢!如果只是知道自己病入膏肓……那其实没什么意外的。自己的身体是好是坏,难道自己还感觉不出来吗?而且,林醺从小身体就不好,看了那么多大夫都没能治好,想来心里也是有底的了。
不过,林醺这么说,还是让林醉心里一痛,却也不知该说点什么话才好安慰他。
“所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受得住。”林醺说话既小声,又慢,但却十分清晰。
墨珣想到今日与林奕甫的对话,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这就看了林醉一眼。
林醉接到了墨珣的视线,却也不知道墨珣究竟想表达什么,只得与墨珣这么四目相对。
林醺看着两人的反应,又笑了起来,却没有说话,倒让人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
墨珣沉思片刻,这才继续道:“我昨天问你要了一颗去瞧,主要是觉得味道有些熟悉,想确认一下。”墨珣权衡再三,还是不打算提起宣和帝,“就像你刚才说的,药是有些问题。”
一听到“有些问题”,林醺身上微微晃了一下,却仍是看着墨珣。
“怎么说呢……”墨珣组织了一下措辞,“狼虎之药,会在一定程度上让人兴奋,透支人的精力,还会使人上瘾,用药量也会便得越来越大。”
墨珣的言外之意就是——本来你能再病歪歪地活个五年,但你用了这个药,就只剩下两三年了。
林醉在墨珣说话的时候一直注意着林醺的反应,就怕林醺受不了刺激会昏死过去。
现在墨珣话音已落,而林醺却面无表情、若有所思地坐在软榻上。
这下屋里的人全都沉默了下来,一时间,屋里静得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所以……”林醺缓缓地开口,只是,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摇了摇头,“算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林醺将毯子一掀,双腿从榻上放了下来。
小厮忙蹲下去为林醺穿上了鞋子,这就扶着人起了身。
林醉看林醺的脸色不太好,赶紧冲洛池使了个眼色。洛池警觉,一直盯着醺少爷,就担心他身边的小厮一个人扶不住。
林醺双脚落了地,这才对林醉道:“哥哥……”他本来是想寻个借口,但在林醉面前,又觉得没这个必要了,“我先回房了。”
“那……”林醉无奈,也不再多说,只让醺哥儿回去好好休息。
林醺“嗯”了一声,这就由小厮搀了出去。
“洛池去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