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醺听了王御医这么问, 脑子当下就转到了墨珣那边。前些日子, 他从越国公府里回来,哥哥倒是有稍稍跟他提过一些。只说是有人问起的时候,让他推说不是很清楚, 叫那人直接去问祖父和爷爷。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神医,不如王御医去问问我祖父?”林醺想起了林醉的告诫, 这就照着林醉教的话说了。
林醉则是因为听墨珣给自己分析过,心里担心为醺哥儿医治的事会给墨珣添麻烦, 所以才这么跟林醺说的。
但林醉也知道,如果宣和帝真想知道,靠林醺怕是瞒不住, 还是把这个“差事”交给长辈来说吧。
“这么说, 真有人为林少爷诊治了?还开了药?”王御医从林醺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这就又追问了一句。
林醺眨眨眼, 心里暗喊了一句“糟了”。他没怎么跟别人打过交道,不太知道怎么绕弯子,只是把林醉交代的话直接说出来了, 现在听到王御医这么问,总觉得自己好像是犯错了。
王御医见林醺扁着嘴, 似乎正在懊恼。“林少爷?”
林醺看王御医正紧盯着自己, 眼看着自己躲不过去了,只得在王御医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是的。”
“可有药方可供老朽一看?”王御医十分期待这个药方。之前他虽然也旁敲侧击地问过,但全被林大人和昌平郡君给堵回去了。而林家这个少爷更是一问三不知, 可这次却明显不同。
“药方?”林醺仔细想了想,随即便摇了摇头,“没有药方的。”他从头到尾都没见过药方,这么说也不算是骗人了。反正他没见过,就当没有吧。
“……”王御医原本满腔的热忱,直接就被林醺一句话给浇熄了。他仔细打量着林醺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看出隐瞒的痕迹。毕竟刚才林醺就有些懊恼,说不准是那个“神医”告诫过林醺,让他不要随意向外人透露自己的姓名。
可是,王御医是领了宣和帝的命来林醺诊治的,待会儿回了宫,也还是需要去向宣和帝复命。林醺就算再想为“神医”隐瞒,可到了最后宣和帝问起,也还是得说啊!
王御医这就语重心长地跟林醺分析了眼前的情况。但说话的时候,他也尽量是用委婉的语气,毕竟林醺也可以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又是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刺激他为好。
林醺一开始正是因为听到了王御医提到了宣和帝,这才勉为其难让他为自己诊脉的。这会儿又听了王御医说起宣和帝,确实有些怕了。可他确实没见过什么药方,当然也没办法拿出来。
想到这里,林醺又理直气壮了,十分笃定地说:“真的没有药方,我没见过。”
王御医一听,也觉得正是这个理儿了。林醺是病人,又是主子,拿了药方也没用,总不能让他自己去抓药把?要真有药方,那也是在林家的下人手里。
只是这么多下人,让他去哪里找人?
看来还是得问问林大人和昌平郡君了。
王御医见自己从林醺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便起身要告辞了。
跟他一同前来的医员却暗自惊讶——之前林醺是因为病入膏肓,是以御医来的时候都尽开一些不痛不痒的药,纯粹就是安慰罢了,其实根本没什么实际效用。但现下,林醺瞧着是大好了,怎么还不给开药呢?
“王御医,不开药吗?”医员见王御医快步朝外走,赶紧拎上药箱跟了出去,边走边小声道。
王御医这会儿没心情写药方,只摆摆手,“我先去见过了昌平郡君再说。”万一他这边开了药,与林醺正在服的药有冲突,把人给吃坏了可怎么办?而且,他看林醺的样子,摆明了是请了什么神医,林
家哪里还看得上他的药啊?!
一开始,王御医也觉得天下名医尽在太医院。可自从,后宫之中的内命夫再难有孕之后,宣和帝便连着问责了太医院的多名御医……太医院里的御医原本也是天之骄子,但一身傲骨被宣和帝尽数“打断”了之后,大家都也夹着尾巴做人了。
王御医还好,他本就不擅长哥儿怀孕,所以哪怕是被叫去为内命夫看诊也不过就从旁辅助罢了。
林醉的决定是对的:御医毕竟是伺候宫里人的,见的腌臜事也多。能活到现在,也不单单只是因为医术过硬;而林醺从小身体就不好,家里也不怎么让他到外头去,他怕是没怎么跟外人打过交道,自然是不知道外人究竟存着怎样的心思。
昌平郡君怎么说都是当家主夫,皇亲国戚,与御医说起话来断不会像醺哥儿那样懵懵懂懂的。
王御医进府的事,昌平郡君也知道。但他却也很清楚,自己拦不住。毕竟王御医回去还是要跟宣和帝复命的,就算他们这边跟王御医串通好了,只囫囵地说了跟上回一样的话,然后呢?
是不是等到了临近过年的时候,他们林家就得将林醺“风光大葬”了?
“郡君。”王御医见昌平郡君似是在等自己,立刻上前见礼。倒也并不寒暄,只说醺少爷此时已经大好,只消按着之前的药方吃药、好好养着便是。
王御医觉得林家怕是已经不再相信御医的话了——从林醺小的时候开始,他们就老说林醺快死了、快死了。结果林醺非但没死,还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昌平郡君对王御医说得话心知肚明,连连点头。
“不知……给醺少爷瞧病的是哪位大夫?”
昌平郡君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王御医问这做什么?”
“郡君也知道你家醺少爷的身体状况,上回我与几位同僚来的时候也都为醺少爷诊过,他那个脉相,明显就……咳……活不长。”王御医略显尴尬,但却仍是继续道:“但是刚才,我又为他诊脉,虽然比起正常来说仍是先天不足,脉沉厚重……可是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就这个脉相,好好养着,那也能活很久了!”
昌平郡君安静地听完了王御医的话,面上也浮现出了笑意。任谁都喜欢听好话,王御医说醺哥儿能活很久,那也不枉林家和越国公府的人为他忙里忙外,也不枉林醺受了这么多的苦。“那就借王御医吉言了。”
“……”王御医也不是来跟昌平郡君说这个的。就林醺的身体状况,恐怕不用自己……那位为林醺看诊的“神医”怕是已经说过了。“我想,郡君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将醺少爷的药方借给老朽参谋一下?”
王御医说这话的时候正是一脸期待地看着昌平郡君。
林醺这个病,他治不了,太医院里的御医也治不了,可高手在民间,总有人能治的啊!
王御医问昌平郡君要药方,那是因为他们医者,从药方上就能看出很多问题来。
担心昌平郡君会拒绝,王御医赶忙补充了一句,“或者,能否让我见一见那位大夫?”
“那位大夫不在林府呢。”昌平郡君这么说着,便侧过头,去示意身边的小厮,让他去将林醺的药方取来供王御医查看。
王御医见昌平郡君同意了,下意识便正襟危坐起来,等着林家的小厮将药方送上来。
待小厮把药方取来之后,王御医立刻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白芷三钱,苍术四钱……”
王御医一边看一边念了出来,待看到了底,又回头仔细琢磨了起来。
王御医垂眉敛目,反复推敲之后顿觉不对,“这……这方子不
该是用来解汗化湿的吗?!这不是用来治醺少爷病的方子啊!”
昌平郡君给的这个方子是之前墨珣开出来给林醺戒丹药用的,只是现在也还在吃,就是吃得频率没有以往高罢了。
不过,墨珣让人用这个方子去给醺哥儿抓药,昌平郡君也从未过问过。
他们一开始就已经在越国公府里立了字据,对醺哥儿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所以不论墨珣开出什么样的方子,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此时,将这个药方拿给王御医看,不外乎是因为这个药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药方上面写着的的药材都稀松平常,想来就是王御医也看不出什么。
“是吗?”昌平郡君也是诧异,而后才莞尔起来,“我也不清楚,你也知道我家醺哥儿的情况了,好不容易有大夫愿意给开药,我也就没仔细去问过……”
墨珣其实还问林家要了别的东西,并不全是药材,有些甚至连他都没有听说过,就连让人去寻的时候,都不大能说的明白。
好在墨珣还为他们指明的方向,就连大致的生长环境都说得清清楚楚了。
什么紫箨啊,天婴啊,这些都是寻常难见的东西了。
好在林家行商,家中商行遍布整个大周,这边一经通知下去,还是赶着将东西都收集齐了。
但具体的配方什么的,墨珣却并没有写出来。甚至连怎么处理这些东西,都是墨珣抽了空亲手炮制的。
后来配药更是,不假他人之手。是以这会儿王御医问他要药方,那肯定是没用的。
王御医刚才还在想,昌平郡君比林醺好说话,现在倒是要收回自己适才的想法了。
他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话还未经出口,他就已放弃。
罢了罢了,林家既是不肯说,他再问也没用,反正他是撬不开林家人的口了。他这就回宫向宣和帝复命,之后会如何,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昌平郡君看着王御医从面无表情到复而笑起,不过是转瞬的功夫。
“既然醺少爷的身体已经大好,那老夫就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