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野一插腰:“我不送这个。”
长脸队长一听慌了:“哎呀,虽然你们没接到这个任务,但是这个任务是有优先级的啊。”
“我不喜欢这个优先级。”
听到虞野这句话,长脸队长嘿嘿一笑,“你刚当兵不久吧,是不是上面的长官死了才一层层推上来?”
“刚当兵的新人都不适应军队,毕竟长官一个命令叫你堵住敌人的火力,堵了就是死,不堵你的队友就是死。”
他有心想纠正虞野的思想,但是他自己也没搞明白,他只觉得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说着说着长脸队长也迷茫了,有时候他们说荣耀,说仇恨,但是……
“算了算了,”他甩甩脑袋,“执行任务就好了。”
他们遇见了长脸队长说的主力团。
先是双方误以为是敌人,一阵紧张对峙,而后互报了身份这才放下武器从里面出来。
团长一见面看到虞野身后存活了很多兵,又看到还有一个处理器,喜不自禁,猛拍虞野的肩膀直夸好。
他倒不怀疑这个面生且青涩的人的身份,打仗的时候谁都有可能死,为了队伍不崩溃有指挥,许多低级士官会一步步的走上台面来。
要开作战计划。
地方很简陋,计划也很简单。
工程兵在矿洞里探测了,确定没有监控器以后就向团长汇报。
团长点点头,招呼几个营长,参谋官,其他副官汇聚在一起,他认命虞野继续兼任,而后开始分布任务。
团里继续牵制康氏的主力,同时四处救援执行运输任务的装备部,在天亮之初抵挡地面火力,给其他小队争取最后一线时间。
地下矿道里有许多杂乱羊肠小道,但更多的是成规模和建制的庞大钢铁通道,那些通道在运输时可以供用铁矿车通过,一旦有作战任务,庞大的士兵可以通过这些通道进入地下。
他们团将会在几个点布置火力,牵制从北部防区来的康氏士兵。
他们会有几个作战难点,一是地下矿道复杂很容易分散兵力,二是狭小蜿蜒适合小股游击,不适合展开大规模火力。
“除此之外,一旦和康氏主力正面交手之后不要有任何侥幸。
因为敌人的武装,必数倍强盛于我们。
尽心,尽力,尽命。”
虞野是三级超能被委以重任,分派到一个大规模工业区的运输道,刚刚架好火力,虞野就听见身后有声音。
一个毛茸茸的灰团从她身后一闪而过,是老鼠。
她双手触摸地面发动三级感知[特性鉴别],细小的电流四处蔓延,钻入了岩石缝隙当中。
电流触到第一只老鼠,这个裹着血肉外皮的生物内里是坚硬的钢铁结构,无数灰色的生物兵器在岩石上跳跃,朝他们奔涌而来。
穿过地下矿洞的岩石,抬头向上看,此时整个下弦月星系太空布满了战舰。
反抗军战舰从曜日和夜光星系交界的尘埃带里冒出来,他们挑了八级超能者去其他星区巡查的时间点入侵这个下弦月星系。
他们先和下弦月星系的本土军队交上火,必须要突破这个封锁线。
身后还有其他星系军队过来支援,一旦无法及时攻破,将前后受敌。
整个夜光星系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这里,注视着这场交战。
他们开始疑问为什么反抗军要来这里——这里没什么好的,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娱乐。
但特山星反抗军不需要娱乐。
他们又开始研究反抗军诞生的原因。
他们查到了黑种病,但是很多人不认为这有什么了不起,有些人稍微怀了一点敬畏之心。
他们翻出了黑种病的纪录片,开始把苦难的人生联系到特山星人身上,但这种伤感很快被外面的炮火打消了。
杯盏星上的人看着天上的光,那些战舰爆炸时的灿烂光辉,那些发生的遥远太空的爆炸好似穿过了虫洞,直直在他们脑子里炸开,轰响。
恐慌和生的渴望压到一切。
反抗军用层层战舰炸开了太空的封锁线,地面上伪装的商队开始里应外合做接应,他们降临到了西边的降落点。
根据任务指示,恒星初升之时他们必须离开这个地方。
陆陆续续有队伍带着处理器赶了上来。身后是如狼似虎的追兵,看眼这个地点已经泄露,随时都有可能被大批人马包围,然后被全部歼灭。
天亮了,恒星的光芒撒到这片空旷的废弃山脉上。
蜿蜒的光线顺着山脊游走。
在红色的火光和血肉中,虞野他们从地下矿洞里爬上了地面,他们这行人零零散散,从天空往下看,简直像是一把无组织的芝麻洒在大地上,自由且狂乱。
如黑浪涌动的追兵誓死不休,牢牢跟在身后,团长在后面拦截,每当虞野转身停下,发动了[燃烧],把他们炸回去的时候,团长就吼她,让她快走。
这支团很好的执行了作战任务,一路上阻挡了四面八方来的士兵,护送所有执行运输任务的部队,但他们这艘原本可堪称为宏伟的巨轮,被一片片拆落,成了一艘消薄的木船,随时会被狂风暴雨打碎。
虞野也一遍遍变换了位置,团长第一次把她放到前线,说:“你还小,还有大把青春,但是战场上没有男女,没有老少,只有士兵。”
但她发动四级操纵系超能[燃烧]之后,团长看她的眼神已经比处理器重要了,他把虞野调回了后方,让虞野带着处理器快跑,跑上星舰,“你将来一定能走到更高的地方。”
他说虞野有远大的前程,说她能走到更远的地方,说她能把声音传出去。
虞野问他——万一你们的声音传了出去,但是无人回应怎么办。
那道声音从特山星系传过一个又一个星球,传过一个又一个人的耳边,传到了站的最高的,最有权力的人的身边,他知道了,静默了,然后安静注视着这一切。不是所有的声音都能得到回应,也不是所有的邪恶都会被立即处罚。有很多人看不到了,然后让他们下一代去等,下一代看不到了,那就让下下一代去等。
“我们反抗了,失败了,努力了,泄气了,挣扎了,落入泥潭了。
我们除了等,还能干什么。”
他说完,推了一把虞野:“走,快走。”
虞野抹了一把脸,脸上有冰凉而浓厚的液体,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突破的,可能是在枪林弹雨之间,可能是摸到了身旁士兵冰凉的尸体,也可能是脸上撒了血,但虞野不太能分辨那种温度来自于她还是这些液体。护送处理器的长脸队长临死前抱着她的腿,让她一定把东西送到,这种濒死的人体温度也很高。
她目视所及都是一片煌煌火光,无论哪里都在燃烧,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有疯狂的热度,仿佛她也跟着点燃了起来。
这一路走过来,她本来想跟比顿说自己有点难过,但是脑子仿佛烧干了,烧成碳,一点多余的忧愁都挤不出来,只剩下“跑跑跑”“往前走”“别停下”这样无聊且乏味的话。
等转过神来一想,那些难过的事好像发生在上辈子,因为有更难过的将它覆盖了。
他们在敌人的追击中上了星舰,星舰群周围累了一层壁垒,有人探出身体疯狂朝他们摆手,大喊:“来啊,快跑啊!”
他们轰隆隆,疯了一样顶着炮火前冲,四面八方都有声音,汇成层层叠叠的一句话“保护处理器”!
虞野反身推出层层电网,噼里啪啦的电光在整个空间里交错,身后又有人喊她:“上来呀!快点上来!”
一双双无比渴望的眼睛看着她,一遍遍撕心裂肺的吼声,虞野头皮发麻,电流顺着颈项传递到身体的四面八方。
她踏上了一个节点[3500年,11月,杯盏星地下矿洞],她的人生路在这个节点拐了弯,向不可推测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