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中的人出现在眼前, 虞野有些愣神, 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才好。

他是一个充满了传奇色彩和饱受磨难的英雄人物，虞野能看出这个人的右腿仍旧疼痛, 他每走一步，脸上就会出现不经意的颤动，但本人好像已经熟悉这种痛苦, 并不以为意。

她微微后退，伸出手示意：“你请。”

科克翻到最后一页, 找到了一个印在上面的条码, 用光脑扫描这个条码, 就可以下载《行者之光》的电子版。

“电子版一般是音影制品，带着解说和视频。”

他举起书，“你喜欢那种？”

虞野想了一会儿。

“电子版。”

\"我不想带着太多行礼赶路。\"

把一本书塞进原本就很满的行李箱里，是一种惩罚。

两人走到收银台，科克说他有了书的实体, 从概念上说他受惠最大, 他来出钱。

他很克制的扫了一眼虞野的衣服, “你看起来很年轻, 是赴往白峰星域学习的学生吗？”

虞野本来想诚实回答自己是银河联邦军校的学生，但转念一想到今天的“校友”，羞于启齿自己的学校。

她只能点点头，说了一句无意义的“是的”。

收银台前是一个穿着漂亮酒红色制服的女性，金色长发盘起，掖在小尖帽里, 她看了一眼科克，原本放空的双眼突然有了神采，“你是——科克！”

“天啊，您竟然也在这里。”

收银员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语速快的得像子弹，突突突地让人听不清含义，“当时你做的事，我们都看到了，我的母亲，我的同事……”

她眼里带了一点光，明明是湿-润的眼神却挤出了激动的笑意，“您需要什么，我现在是自由合法的公民了，请让我为您付账。”

科克黝黑的面庞显出困窘的红色，“不不不，请将我当成一名普通客人就好，我是说，我和别人没什么两样。”

他匆匆付了账，低着头，不肯看这名服务员。

他带着虞野右拐出了书店，来到一个露天餐厅，玻璃栏杆附近有很多精巧的小桌子，他把书页摊开，让虞野直接扫描上面的条码。

“这种条码是一次性的，用过一次以后就会作废。”

“很多书商为了防止电子盗版，都会用这种方法。”

“每一个电子版中还会根据使用者个人的光脑ID，通过一种特殊算法，生成一个仅存在于电子版里的识别码，如果以后市场上，这种书籍的电子盗版泛滥，根据里面的识别码反推个人光脑ID，就能找到这个人要求赔偿。”

“所以如果有人用‘恳求’或者‘无知’以及‘没事，反正又不会被发现’这几种说法，要求你和他分享电子版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拒绝，现在很多犯罪都会寄托于人们的善良。”

虞野听得出来科克这是在提醒自己小心，不要触犯法律。

克兰提起这位先生的时候，哪怕他刻意压制自己的激动，但那些脱口而出的，仿佛时时温习的话，都泄露出他多么崇拜这个人。

“科克先生。”

虞野想了想，最终开口，“我有一个朋友，现在十八岁，五年前他听了你的演讲，看到了你的事迹——”

但她不得不停下，她看到了科克的眼睛，那双锐利的眼睛显示出一种有犹如困兽般的压抑，他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微微侧过头，他喘了一口气，而后才平静情绪，“抱歉，我失态了。”

他整理一下情绪。

“我很高兴能给你的朋友留下这样深刻的印象。”

“如果你愿意，或者你们什么时候有空，可以直接联系我。”

虞野敏感察觉到科克对于五年前有些“过敏”。

周围穿着酒红色马甲的服务员多了很多，他们在周围走来走去，努力装着不经意看向这里。

有服务生递过来一个点菜单，手一直抖，声音也打颤，声音围着九曲十八弯上下打转，“您需要什么饮品吗，餐馆抽奖，轮到您这桌免费，您可以从菜单上随便点两杯，祝您和您的朋友行程快乐。”

科克拒绝了饮料，他用一生“谢谢”拦住了服务生的热切行为，前倾身体虞野交换了光脑ID，拉开椅子站起身。

一个年轻男子靠近，身形挺拔，低着头，涨红着脸，从科克的位置能看到这个棕发年轻人脑袋上的发旋，“我是帕尔默，先生，您肯定不认识我，但我在五年之前就认识您了，当时您为了替我们这类人伸张正义，遭受的磨难，屈辱，我们全部看到眼里。”

“我还年轻的时候，一直渴望能和您见上一面，我至今还保留着您当年那场演讲的影像……”

科克浑身轻抖，像是突然赤露身体被丢在北极冰原里，任凭如何呵斥身体都无法控制这种反射。

虞野发现了科克两次失态都是和“演讲”有关，好像这个词汇带给他莫大的痛苦。

她推开椅子，绕过直径半米的小桌子，走到科克身边扶住他，免得他在人前失态，她放轻了声音，薄弱的空气避障挡在两人之前，免得声音传到前面去，“你还好吗？”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以吩咐我。”

科克摇摇头，他撑住身体，带着微笑和帕尔默合照，然后写下一个电子签名，“我做的这一切都微不足道，我承受的困难也不足以和那些死亡的人相提并论，只不过我的名字传播的更广，才让大家认识我。”

“很高兴能给你留下不错的印象，不过说实话，如今的这一切是所有人一起争取的，我什么都没做到。”

帕尔默心里赞叹科克的伟大和高尚人格，收好签名，他满怀感激道别，临走前还兴奋的鞠了躬。

他哼着曲，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很多，黑色皮鞋哒哒踏在地面上，留下清脆的响声，他穿过一个个摆在外面的小餐桌，回到取餐台前，脸上带着热情洋溢的微笑，向下一个前来用餐的乘客提供亲切的服务，“您想要马赛鱼汤还是油封鸭？”

他现在是望山水号上普通的一名服务生，今年初之前还是一个身份不自由不平等的存在，谁能想到梅尔维尔会亲身降临夜光区，重整一切压迫性的人身关系，而他也获得了堂堂正正，挺-胸抬头的机会。

服务完这一单用餐的乘客，他托着餐盘微微直起身，遥视朝住宿区走去的科克和他身边的年轻女孩。

他看见女孩搀扶着科克，有一瞬的迷惑，但随即和科克合影的兴奋又冲垮了一切思维，趁着进后厨领餐，他把合照发进了望山水号的消息群里。

望山水号星舰上有两万个服务员，原本都是属于康氏麾下残月星系的住客，他们的祖辈因为某些原因和康氏签订了庞大的债务合同，并且规定债务由子孙后代偿还，但康氏的索要的高额利息让偿还这件事变得不可能——制定规则的裁判，亲身下场参与比赛，没给人活路。

帕尔默年轻的时候有梦想，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有仰望过星空呢，但现实的沉重逼得他低下脑袋，凭借着还不错的年轻面孔来到望山水号上，成为一个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