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 伊梵洛甚至想到门外会是一片穿着整齐的护卫队, 清一色无表情的面孔, 每个人的刀尖都蓄势待发。

然而门前只有吉尔一个, 像是孤注一掷的固执，也没有自己想象中严肃的脸。吉尔的表情和往常并无区别，一双暖棕色的眼睛也柔和淡雅，伴着小跑来的脚步声，还有后到的列昂，停在吉尔身边, 胸口微微上下起伏，比起吉尔指着伊梵洛脖颈的剑尖, 他的目光更多流连在吉尔脸上, 大气不敢出。

伊梵洛沉着地和吉尔对视着，视线下移, 落在刀身, 又像不经意落在他的食指上，微微蹙了眉。

这并非演技，伊梵洛着实感到触目惊心, 尽管丢失的食指已被绷带包扎好。

“你的食指怎么了。”伊梵洛垂眸问, 仿佛没看到抵着自己的刀身。

“……”吉尔盯着他，缓缓皱起眉，一向平静出世的面容难得显得思绪复杂，却不说话。

两人只是对视着，伊梵洛一只手随意地插着口袋, 另一只就垂着，神色没有一丝不安。相比之下，倒是吉尔没握剑那只手，半捏着的手指显得僵硬了。

靡娅看见刀尖就不敢出声了，定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在房内维持着半坐半起的姿势，屏着呼吸，觉得自己还是闭嘴得好，自己可没伊梵洛这演技。甚至，靡娅担心坐回去，哪怕只是身体和布料接触发出声音，都会把吉尔引入房内，从而发觉他身侧墙壁上那道硕大的深渊般的空间门。

他现在只一眼不眨盯着吉尔的刀尖，知道它只要再进一步，挑在伊梵洛的皮肤上，那刀尖立刻就会如划破水波一般通过伊梵洛的幻象，告知吉尔眼前人的身份问题。

靡娅真是不知道伊梵洛怎么做到这么淡定。

走廊安静至极，只有列昂胸口微微起伏的呼吸声。似乎再也受不了这种气氛，列昂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伊梵洛少将，您去哪了？”

即使性格冲动，列昂平时还算稳重，毕竟也是吉尔教出来的。但此刻的稳重更像是对什么极度的忍耐。

伊梵洛看也没看他，如伊梵洛意料，吉尔果然微微侧头，让列昂闭了嘴。

“吉尔，”伊梵洛忽然说，“你用刀指着我，是因为我没听从天脑的指令么？”

语气理直气壮，好像吉尔过于拘泥规定一样。

“我刚才问你，”吉尔不答，只是重复问，一字一顿，“这几天，你去哪了。”

吉尔盯着他的目光渐渐向下扫。伊梵洛意识到他在看自己食指上的空间账户。

但他像不知道吉尔戴着将军装备的手指被砍了一样，微微扬起下巴，海蓝色的眼里满是威慑，一字一顿道：“刀放下。”

列昂抿着唇站在旁边，此刻再一次忍不住，“你连终端都关了！你知道吗，因为你擅离职守，吉尔才受了伤。”

“闭嘴，”吉尔说，语气难得带了丝厌恶，“不关伊梵洛的事。”

伊梵洛注意到吉尔后半句说得似乎缺了点底气，知道多年的好友还信任自己，心里不禁闷疼了一下。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私自行动！”列昂不知在想什么，又激动了些，“伊梵洛这分明就是……”

“抢功。”伊梵洛打断他，提前自黑。

列昂愣了，倒是吉尔睫毛抖了抖，眉心微微舒展。

伊梵洛对列昂轻蔑一笑，“就像你那天说的一样，总有个人要升到中将，而伊梵洛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重新看向吉尔，“在你们对付虫子时，我去对付了德蒙，也只有我能对付他的异能。如果你需要合理的证据，”他手指一动，光屏铺在了二人中间，基恩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这里有个人，可以证明德蒙在六区。”

吉尔再次皱了眉，“你紧急召回所有人的同时，也召回了身在五区的小队。既然追德蒙到六区，你完全可以带人乘胜追击。”

“你们为什么会认为德蒙在五区？因为厄琉斯放出的情报？”伊梵洛问，毫不心虚，“我一路上听闻，王国和德蒙针锋相对的一向是泰伦，而厄琉斯手中缺乏兵权。厄琉斯会放出情报以求增加五区的防守，以自己的弱项对抗泰伦的强项？而情报如果是真的，泰伦会继续守在港口纹丝不动？厄琉斯将我们引到五区，也许只为其他目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们自行调遣。”

“我被德蒙逃走，但发现一件秘密。”伊梵洛说，“这件事和护卫队这次的帮忙无关，却和暮之光王国有关，也是终结这次行动的一个方式，所以我回来见皇室……嘘——列昂，”他忽然伸出食指比在唇边，对挺身上前半步的列昂了然微笑，带了几分看透他的讽刺，“你想问我要做什么是么，以为伊梵洛这个为了军衔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卑鄙小人会告诉你？”

列昂的面部肌肉微微抽动，明显气急。伊梵洛虽并不在意是否挫伤他的自尊，但还是故意摆出了心情不错的脸，“我同情吉尔，真不明白他怎么选了你这种人，仗着他性格好，从来不尊重他。”

闻言，列昂的金色眼睛微微撑大，蓄势待发的全身忽然镇定了下去，侧眸看向吉尔。吉尔还盯着伊梵洛，没做出任何反应。列昂见状，忽然皱眉撇开了眼，不会隐藏情绪的脸内疚极了。

伊梵洛成功刺伤列昂让他闭嘴，接下来看向了吉尔，这次目光稍微放软了些，却还是理直气壮的威慑，“我来见皇室，调查一件事，吉尔。”

吉尔的刀还是没撤，但他表情缓和了很多，即使还是没有表情，多年共事之下伊梵洛也就是知道。

“伊梵洛，”他只剩根部的，被绷带包裹着的食指动了动，“你为什么而战？”

伊梵洛看在眼里，微微牵起嘴角。每次被问这个问题，都没有一次是用来确认什么不确定的东西的。

“呵，”他轻笑了声，似乎在说‘这还用问’，伸手，右拳轻轻捶在心口，整个人看起来忽然很温柔。

他虔诚地轻声道：“我只为我的信仰而战。”

伊梵洛的信仰是个谜，虽不知具体内容，但深知其重要性，吉尔的目光几乎很快就放软了，利落收回了刀，嗓音一如既往的谦和，“我相信你。”

“谢了，吉尔。”说得潇洒，伊梵洛心里却更沉了一分。

靡娅在室内看见刀尖总算收回去，“噗通”一声就坐了回去，而且一屁股坐歪在地上，发觉腿都麻了。

吉尔顿时偏头往里看了一眼，伊梵洛则侧眸，无比自然道：“衣服穿上，靡娅。”

吉尔和列昂刚还严肃的表情顿时有了点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