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厨房里, 女人已经不似面对外人的冷硬, 抹着额角的汗, 柔声扬声, “过来,帮我把面团揉了,还得招待客人晚饭呢,你请的客人自己负责哦。蜜蜂?”
蜜蜂藏身在阁楼的小角落里,发颤的手里握皱了张年代已久的地图,已经不鲜艳的彩色笔迹, 以孩子的笔迹潦草画着一个被菜刀插入胸口的红发女人。
他吞咽了一口。
爸爸的笑声也传过来,“我来吧, 你都累了。”
“你不是也很累吗, 让他自己负责……哎,别抢, 去, 那边去,坐,坐稳了别过来。”
“哈哈哈, 你啊……”
画上的女人一旁, 就是戴着眼镜断了头的爸爸。
眼睛瞪得溜圆,嘴被夸张地画成月牙形,即使头断了,那张脸上还是挂着癫狂的笑意。
“蜜蜂?别偷懒了,下来?”
蜜蜂收了画卷, “哦”了一声,拖着步伐下了梯子,转向厨房,首先就看到了爸爸慈爱的笑。
“来,接着。”爸爸伸手一丢,蜜蜂接到胸前,一看是块糖。
“来,揉面吧,我教你。”妈妈满是面粉的手故意拍了他的头,嘴角也浮起了笑意。
蜜蜂心里酸楚起来,视线立刻模糊了几分,低头点点,捧起了面团。
对吗?自己想这样做,去破坏这些,真的对吗?
没人给他答案。
脖子忽然被一双手握合住。
蜜蜂撑开眼睛,“妈?”
“怎么停了?还不够呢。”母亲传来埋怨。
脖子上的手在用力,僵硬的面粉屑掉落在蜜蜂胸前。
建材下四肢凌乱,血浆四溢的父母二人。
碎裂的皮肉下方没有白骨,而是银色的金属。
蜜蜂抬手放到那只手上,只摸到了自己的脖颈。
“你太凶了,吓到我们蜜蜂了。”爸爸笑。
“凶你不还是娶了。”
蜜蜂扭头,看了眼爸爸,又看了眼妈妈。打开了那粒糖,塞进嘴里。
很甜。
“爸,妈,”他沉默了很久,“我生日是哪天?”
两人同时怔住。
“六月。”母亲说。
“对。”父亲说。
“几号?”
“十……”
“一起说!”蜜蜂忽然吼道。
夫妻对视了一眼,爸爸问“蜜蜂,你怎么了。”
“别说别的,你们一起说!”
两人都没说话。
“你们根本不知道我的生日对不对。”
那双染了面粉的手又渐渐握合蜜蜂的脖子。
结着面粉块儿的指甲缝里隐约透着电流和金属的光泽。
蜜蜂浑身一颤,猛地推开母亲跑上阁楼,锁起自己,不顾两人如何敲打劝说。
地图上的彩笔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一片黑暗里,蜜蜂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
自己只有一个人,一直都只有一个人。
不该去求德蒙的,即使他给自己带了希望,自己也还是要独自面对的。
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太蠢了,他早就知道了,既然只有自己,就拼尽全力。
房间。
伊梵洛的身体牢牢压德蒙在床上,却没有半点侵略性,只是双手捧着德蒙的脸,从眉心到鼻梁啄来啄去,睁开眼时,眼里是压抑已久爆发式的喜欢。
这是……撒娇?德蒙被亲得有点懵,没能感到一丝幸福。
“亲爱的,”伊梵洛突然说。
德蒙:“……”
“甜心,老婆,小可爱……”
德蒙:“…………”
他简直想像每个少女看到证件照上的自己后那样倒吸一口凉气惊恐道你他妈谁。
同时,他也算切身体验洛洛的基因和这人相似了。
见德蒙一直没给出回应,伊梵洛的目光变得迷茫,“你怎么不说话。”
他执拗地吻了德蒙嘴唇,亲了两三下,德蒙才头疼地叹了口气。
再被他这么弄下去身体都要有反应了。
还以为自己有多想睡他,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挺正人君子的。
德蒙指指自己的脸:“你看好了,看清楚点,你喜欢的是我?”
得到伊梵洛毫不犹豫的点头后,德蒙感觉提问方式有误,改口,“我是你喜欢的人?我是德蒙·奥尼尔,明天起床可别后悔。”
把自己当成心上人可能是伊梵洛神志不清,但直接说出人名,伊梵洛总该是听得懂的。
然而令德蒙意外的是,伊梵洛眼里的开心更重了,埋头照脸就要亲。
一种几近不可思议的疑惑越来越重,德蒙一把把他翻下去压在身下,看进他眼底,沉声问:“你喜欢的人是谁?”
伊梵洛忽然不出声了。
“他叫什么名字?”德蒙压住他问。
伊梵洛脸上显了几分红晕,但摇了摇头,还别开了脑袋。
这几个动作带着德蒙从没在伊梵洛身上体验过的羞赧,虽然知道不是在对自己撒娇,德蒙还是心都快化了,“不想说?哦,那看来你不喜欢我了。”
他撑起身作势要走,就见伊梵洛脑袋果然转回来,双臂捞回他的脑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一边喃喃“我不能说”,一边抬头想吻他。
在即将吻上那一刻,德蒙下意识抬了下头,伊梵洛没吻到,微醉的神情苦恼了几分,搂着德蒙脖子又往上贴了一寸。
德蒙一怔,忽然使坏故意抬头,食指压到伊梵洛唇上,“不说喜欢我,不给亲。”
伊梵洛眼里瞬间失望极了。
德蒙心里一软,脑子里的弦全啪啦啦断了,手指插入伊梵洛长发,深深吻住他。
不再是以前毫不在乎对方感受的吻法,而是有所确定,有所珍惜,却想要更多的深入,幸福感满涨得几乎喷薄。
伊梵洛也吻得十分深入,二人胸口起伏着,德蒙感到两人炽热的身体都有了变化,眯了眯眼,下意识伸手抚上伊梵洛的腰。
伊梵洛倒吸了口气,抬起的头部向后靠去,结束了这个吻。
“你不想和我做?”德蒙本就不打算趁人之危,但伊梵洛喝醉竟可爱如斯,他忍不住假意试探。
“不是。”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脸更红了几分,因为难以启齿,一向和人保持距离的语气多了分艰涩,“……只要是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伊梵洛吞咽了一下,喉结一动,修长的脖子竟显出几分脆弱。
德蒙心脏猛地一跳。
真他妈令人嫉妒。那个人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伊梵洛乖成这样。
“怎么,你不是喜欢德蒙奥尼尔么?”
伊梵洛忽然冷下目光,低声严厉,“不是。”
“……哦。”德蒙心知肚明不是自己,但这果断拒绝的态度还是让他哑然,“那到底是谁?”
“我不能说。”伊梵洛的眼神又变得他不懂了,重新搂住他的脖子,寻求安慰一般深深埋进他颈间,呼吸喷在德蒙颈窝,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他一声不吭,手臂逐渐收紧,苦闷压抑的孤独感袭上德蒙,德蒙沉默片刻,压下了刚还沸腾的血,两人安静了半晌,德蒙才抚上伊梵洛后背,上下缓缓安抚了几下。
他轻声问:“你在害怕什么?”
两人沉默着,过了很久,伊梵洛开口,“我不能说。说了就再也……”他斟酌了一下措辞,“不,很难,”他又顿了一下,眉心揪到一起,“不可能。”
德蒙侧头看去,见伊梵洛的侧脸在凝重却悲观地思考着,便点点头,“我明白了。”
伊梵洛忽然用力晃了一下头,德蒙意外看他一眼,被他眼里喷薄的狠厉一惊。
伊梵洛几近愤怒地绷起了浑身肌肉,目光越发狠厉和冷静,声音在胸腔里压抑至极,竟如野兽低语,“可能,我能做到,绝对能做到,不是那么难的事情,没有那么难的事情,还有方法,不能输在这里。”
德蒙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直到几分钟后,伊梵洛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目光才逐渐平静下来,刚才的狠厉似乎化为乌有。
德蒙也回过神,不自觉嗤声一笑。
伊梵洛清淡而有力的目光扫向他。
“我是笑我自己,”德蒙低声笑着,“你都这么丧了,骨子里还是我喜欢的那个伊梵洛。”
伊梵洛听到“我喜欢的”,海蓝色的瞳孔忽然多了丝深沉的侵犯欲,德蒙心下一凛,刚抬起手,就被反压到伊梵洛身下,那只手也被伊梵洛扯过,握紧,十指相扣。
伊梵洛温柔地轻轻吻着德蒙的手指,深沉的视线落向德蒙,海蓝色的眼里暗流汹涌,另一只手抚向他的脸颊,拇指缓缓抚摩德蒙的脸蛋,指甲勾了下德蒙的唇边。
他眸光凛然烁动,弯起嘴角,声音磁性又带着独特的强势,“拭目以待吧,老婆。”
德蒙直直望着他,心神被摄走般怔然,下意识“嗯”了一声。
伊梵洛胸腔笑了,温柔道,“真乖。”
说着,他半阖上眼,微微开口,倾头压向德蒙嘴唇。
这是八年前的伊梵洛。
德蒙分不清心跳是快炸了还是已经停了,下意识闭上眼,近乎虔诚地扬起脸……忽然被伊梵洛一头砸在颈侧。
喝了假酒的某人不省人事了。
德蒙:“……”
当伊梵洛醒来时,发现自己在被窝里。
他怔了片刻,抬手看终端的时间,脸色顿时变了。
“醒了?”德蒙在他旁边抽着烟。
伊梵洛不可思议又急促,“我睡了七个小时?不可能的。”
他翻开被褥,再次怔住。
自己没穿上衣?
他忽然感觉事情有点诡异,再看德蒙,对方也没穿上衣,被掀开的被褥下还露出了紧实的人鱼线,明显啥也没穿。
察觉到伊梵洛眼神的变化,德蒙不怀好意地笑了,“你就想说这个?”
伊梵洛:“……”
他大脑飞快运作起来,昨天他们干什么了?怎么回事?确实是有互相压着打滚,但难道不是很快就被打断了么,不可能真的做了,可如果没做,那中间缺的记忆又怎么回事?
德蒙舒适至极般轻叹了一声,呼出一口烟,“我都不知道你喝醉后这么热情。”
“我喝醉了?我怎么不记得。”
“晚饭上喝多了,”见伊梵洛还是一脸不信,德蒙状似无意道,“啊,你还管我叫老婆。”
然后终于看到伊梵洛脸上的壳碎了。
“我还说了什么?”
“你猜?我都不好意思说了。”
“说!”伊梵洛冷下脸。
“你还对我深情表白了,”德蒙看他紧张的样儿简直憋不住笑了,眼看伊梵洛表情越来越难看,他补上了最后一刀,“我怎么忍得住。”
伊梵洛五官微微扭动,什么表情也没做出来,德蒙发觉他确认一般轻轻转了一下胯。
“噢——”这可是个不得了的发现,德蒙拉长了音,“你放心,没出血,我昨天很温柔。”
“不可能,”伊梵洛皱眉,“我不可能在下。”
德蒙这倒是疑惑了:“怎么不可能,你自己说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那一刻,伊梵洛整张脸都空白了。
德蒙只听“嗡”一声,但二人之间什么也没多。
伊梵洛沉下眼,轻声咕哝,“我刀呢。”
德蒙又想起差点被割喉的瞬间,想到自己现在风吹鸡鸡很凉爽打起追逐战并不好看,决定见好就收,“行了,别找刀了,我骗你的,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但伊梵洛没听见一样,还在“嗡”“嗡”不停找刀。
“怎么,你还不信了?”德蒙哭笑不得,“你就这么确定自己被睡了?”
话音一落,嗡声终于停了,伊梵洛回神看他,“……那你怎么没穿衣服。”
“我裸睡。”德蒙说,见他还要问,伸手拦住,自动补充,“你昨天只是喝了我下的药——不是给你下的别那么看我。自己裤子还穿着呢,没发现么?”
伊梵洛终于收回了杀意,坐到一旁:“我的上衣是怎么回事。”
德蒙指了指自己脖子,“你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