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羽到底没在事情稍微弄清楚之前把这事儿告诉二爷。
他没底,或者说,他有点怕。
二爷这个人,算是安羽进玄学这个大圈子的领路人,亦或能称一声师父。
两人是网上认识的,二爷以此谋生,在微博上写些相关的文章吸引有缘人,安羽就是被他那些不明觉厉的文章吸引着加了微信。二爷的朋友圈非常简洁,具体点就是十分单一,除了给人算命的截图和偶尔发善心似的抛点人人都知道的小彩头,真人十分神秘,安羽把朋友圈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着一张照片。正好那段时间,安羽入了一本玄学类的小说,看的热火朝天,一不小心半只脚就踏进去了,观察了一段时间,觉得这人真是太神了,不免得自己也想试试,犹豫了几天,吊着胆子给二爷发了条微信,本以为对方怎么也得稍微晾一会再回,没想到刚把手机放下,对面就回了,语气也十分客气,安羽自己个儿也没什么好算的,思来想去,不行就求个姻缘得了,毕竟自己二十年了没对象,何况二爷朋友圈求姻缘的也不在少数,不如自己也求一个,对面听闻需求之后公事公办,要了安羽的出生年月,姓名,地址,末了还要了一张照片,安羽心下诧异,这求姻缘还需要照片?难不成对面直接就给自己连相亲的事也办了?瞎想归瞎想,安羽还是安安静静把照片给了,和对面约了时间,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约好的这天,安羽特意提前把别的事忙完,等着二爷叫,二爷倒也守时,没到点就给安羽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这边准备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安羽是第一次听别人给自己算命,还挺新鲜,抱着手机坐在床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没几分钟消息便一条一条的过来了,安羽一边看一边笑,也不知道触了他哪根神经,笑的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二爷说,月老到现在没给他牵红线!可能是把他漏了。
安羽捂着嘴笑的停不下来,一边看一边觉得对面人的掰扯能力真的挺强,这话都能编出来。
没过多久,等着自己入了一点门,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月老好像确实忘记给他牵红线了,他的确没红线。
后来安羽就和二爷熟了,一是自己没少在二爷那砸钱,另一方面,二爷似乎对安羽还挺感兴趣,直言他有些特殊,做这方面工作有先天优势,甚至还试图拉安羽入伙,安羽小说看的起劲,身边又有人连哄带骗,双眼一闭打算一头扎进去时,“哗”的当头给了他一盆凉水——他交不起二爷的学费。
现在这年头,算命都是规模化运作,拜师出师层层把控,因为从业人员少,工资高,学费自然也比一般的行业高,随随便便一期学费就是几万,想学个八九不离十,至少几十万起步,安羽虽然家庭条件不错,生活费充裕,再加上点奖学金和一点外快,凑个一期学费不成问题,然而学这么一期之后再学,安羽就没什么底气了,与其半途而废,还不如不学,思来想去几天,最终还是婉拒了二爷,二爷倒也不意外,平平淡淡的留了句,有需要找他,就把这事儿过了,后来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偶尔分享点有意思的事儿。
安羽彻底入了玄学的坑,书一箱一箱的往宿舍抱,看着确实有点走火入魔的架势。学这个没师傅领基本就是个无头苍蝇,杂七杂八学了一段时间,收获有,但乱的自己也记不住,安羽再次主动联系了二爷,二爷倒是爽快,给他支了些方法,又列了些书单,嘱咐他别着急,慢慢来,安羽觉得老麻烦人不好意识,寻思怎么感谢一下,正没头绪呢,对面主动提起要不一起吃个饭吧,他也在林城,真巧。
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见面了。见面前安羽还挺紧张,担心对面是个老头子之类的,自己不好应付,毕竟都给人称爷了,年纪想必不小,结果见了之后安羽自己也惊了,对面坐着的人顶多三十出头,穿着一身黑西装没系领带,体面又不拘谨,说起话来和安羽完全没代沟,两人一拍即合,一顿饭吃的相当如意。也是那时候安羽才知道,二爷的算命方法,和一般人不大一样,属于这个圈子顶层的位置,业内人称,通灵。
二爷的手艺是家传的,他是嫡孙,父亲去世的早,早早就接了家里的事儿,明面上是一家传媒公司的老板,主要的工作,当然是发展他的算命事业。至于为什么叫他二爷,他说他在家里排行老二,排行老二又是嫡孙,说实话安羽思索了很久才思索明白,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确实认识了一位能称得上圈子里大佬的人物。
自那以后,安羽在玄学方面进步神速,二爷乐意给他提点,加上他自己确实有些仙缘,层次刷刷的长,大二上学期结束时,安羽对简单的命理,风水,面相手相之类的已经了如指掌,鬼鬼神神这些念头也彻底转变了过来。
但安羽和二爷熟归熟,也只是工作上的熟,两人的私生活向来没什么交集,安羽出了这事儿,下意识想去找二爷,但思忖了片刻,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二爷的底在哪他不知道,这事一旦捅出去,再往小了化,可就不是简单的一点两点,况且对面的身份还没摸清楚,安羽有顾虑。
所以他打算,先自己试着解决解决。
一连几天,安羽照常吃饭睡觉,明面上看着好像一点事儿都没有,背地里却是一颗心整日吊在嗓子眼,一刻没敢松懈,自己更是时时刻刻盯着身体的变化,然而除了拉了两天肚子,便什么事也没有了,之前出现过的人,也再没出现。
安羽在床上放了几张符纸,这种低阶符纸的作用其实不大,唯一一点用处大约就是通风报信,一旦出了什么动静,符纸便会自燃,安羽不指望它们能把来者困住或者怎么样,他心里隐隐觉得,这次的事可能只是个误会,对方并没有要拿他做什么的想法。
一转眼,三月仅剩最后几天了,生活持之以恒的平静下来,平静的让他偶尔忍不住想,那事儿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自己会不会看错了?
身上的痕迹完全消掉,连带着安羽的疑虑也一并慢慢消散了。
也许真的是个误会。
他不是那种抓着不放的人,各个世界有各个世界的规则,强硬的与不同世界的人扯上关系,对他而言没什么好处,误会也好,什么也罢,自己认个栽,这事儿就算是过了,何况他现在已经是河边的人,鞋免不了湿,就是这一上来就湿了个透彻,完全接受,需要时间。
安羽心里清楚的很,和其他世界的人讲规矩,无疑是自讨苦吃,这黑馒头再难吃,他也没办法,既然对方好这口,又在茫茫人海里选中了自己,是不是也进一步说明,他确实已经走在两扇门之间,散发出来的气场,也开始游离与两个世界之间,毕竟凡事沟通之点,所选的人必然介于中间,这是好事。
又是周末,孔铭一早就约了安羽和隔壁宿舍两个黄金单身汉开黑,几个人提前洗漱好,十点一到,四个人齐齐上了游戏。
如果说孔铭是重度网瘾少年,那安羽就是比他轻点的微重度网瘾少年,除了算命就是游戏,人生两大乐趣所在,乐此不疲。有句话不是说,能考上双一流这种学校的孩子,上了大学一旦解放天性,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压抑的太久,一朝爆发就是井喷,不发个彻底不罢休。安羽和孔铭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孩子。
三场打下来,时针已经转过十二点,界面正在匹配,安羽起身接了杯水,刚坐下,电脑屏幕“唰”的黑了,紧接着宿舍灯也黑了,一旁的孔铭愣了片刻,盯着已经断开的无线信号,“嗷”的猛嚎了一嗓子,走廊里瞬时乱成一团,本该美好的夜生活被突然打断,抗议声此起彼伏,安羽眯了眯眼,这个点停电确实挺意外的。
但他没深想。
闷了一口半开的水,安羽和孔铭一起,骂骂咧咧加入了走廊里的骂征队伍,众人讨伐噪音高,声浪一层一层直接吵醒了刚睡不久的阿姨,然而再骂也没用,停电了就是停了。
骂了半晌,走廊里的人渐渐散了,孔铭乱吼一通骂的通体舒畅,扯着安羽便往回走,安羽自从上次那事儿之后心里一直憋着气,刚刚冲着走廊大喊了一通,堵着的气儿总算顺出去了,舒坦。
没电没网游戏自然打不成了,安羽摸黑上了个洗手间,一骨碌爬上了自己的床,游戏之前怕自己困喝了半罐咖啡,现在劲头算是彻底起来了,合上帘子摸过手机,顿了几秒觉得床上有点冷,按理快四月的林城已经非常暖和了,至少穿个睡衣是不冷了,但安羽就是觉得冷,还有越来越冷的趋势,他扯过毯子,刚把腿捂上就觉得床上的气场不太对,他的直觉向来准的很。
安羽当机立断,翻身就要下床,手还没探到床帘,一层淡蓝色的结界随着手指触碰缓慢摊开在眼前,那结界离窗帘很近,却没和窗帘挨上,安羽的心脏不受控制般砰砰狂跳了起来,他尝试着喊人,却发现外面的人已经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手机屏幕也按不开了。
曾经想到这些事兴奋的不成样子,如今摊到自己头上了,才知道兴奋好奇都是狗屁,只有透到心底的恐惧是实打实的,真他娘的太渗人了。